鳟鱼从水面跃起,黑色的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之下熠熠生辉。晶莹的河流划过平坦的曲线,倾泻到如同黑玛瑙般的巨石之上。河水在石面上拍得粉碎,化作纯白的泡沫汇入下方的清澈池水。在池子的底部每根水草以及鹅卵石都清晰可见。
河两岸长满浓密的蓼草。一只水鸟在草丛之中咕咕地叫着,自豪地抬起头露出颈部的喉毛。在蓼草上方,云杉树下的灌木丛中泛着绿色、棕色和赭色的光泽,树冠上仿佛撒着一层银粉。穿过一片矮栗树林、荨麻和牛蒡丛,便能够看见一座位于森林近郊的村庄……
卡纳村。
一座人口不到两百人,位于边陲领边境的小村庄。
这里的人们世代都以采集狩猎与基础的农业、捕鱼业为生,民风十分淳朴。村庄中的生活非常平静,一年到头都不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让人感觉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很适合过慢生活。
村民们会在日出时起床,进食,然后劳作,在日落时休息。日复一日。这里没有大都市的繁华,所以每个人基本都是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安娜·贝尔怀特便是其中的一员。作为家中的长女,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前往家附近的水井打水。将家中的水缸装满,这样的话第一件工作才算结束。
这时,母亲就会准备好早餐,一家四口围坐在一张有些破旧的小圆木桌前一起享用早餐。
早餐大概率是麦片粥或是硬饼干。麦片粥由小麦煮成,而硬饼干是一种使用了面粉与大米做成的食物,类似于压缩饼干。这类食物通常会长许多的象鼻虫——也就是米虫。米虫不会咬人,本身也比较干净,没什么味道。所以一般来说只要闭着眼睛进食,基本上是吃不出来食物有没有长虫。
比起硬饼干,安娜更喜欢麦粥。作为早餐,她更喜欢不那么干涩难咽的食物。
不过,也并不会挑食就是了。因为条件不允许她这么做,所以通常都是有什么就吃什么。
早餐结束以后,需要跟随父母一起到田里耕地。十岁大的妹妹会在一旁帮忙田里的工作,一家四口人会一直忙活到午餐时间。
午餐是黑面包和咸菜。有时,咸菜会换成咸肉。由于村庄处于森林与河流的周边地带,气候十分潮湿温暖。因此食物的保存十分困难。为了让食物保存的足够久,这类肉干通常都是很干很硬的,而且还很咸。进食时需要用牙齿用力的摩擦撕咬,用唾液不断润湿,这样咽下去的时候才不会割开喉咙。
晚餐是中午剩下的黑面包和放了咸肉的蘑菇汤。不过在吃饭前,趁着太阳还未完全下山,安娜会将家里的脏衣服带到河边,一边用棒槌捣衣,一边竖起耳朵听着身旁同村的中年洗衣妇之间的对话,在闲聊家常间时不时飞来的黄段子总能惹得她脸颊通红,而洗衣妇们总会在这时传来咯咯的笑,像是在故意挑逗她一般。
在这个寂寞的小山村中,最好的娱乐就是性和与性相关的事,聪明的女人总能学会自己找点乐子,以度过平淡无聊的每一天。而黄段子就是最好的调味料。
上了年纪的女人总是黄段子大师,三句不离下半身,但凡聊到下流的话题都会相顾一笑。只是安娜现在还不懂这些……
不过,她迟早会明白的。
结束晚餐,回到自己的房间,在床边坐下,然后躺了下去。看着窗外的月光,安娜在想这样的日子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我现在已经十六岁了,母亲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嫁给了父亲,而现如今她已经被持续的劳作压弯了腰。
我也会这样吗?
这是一定的。
难道这就是女人的宿命吗?弯腰——弯着腰劳作,弯着腰照顾孩子。只有在大着肚子的时候才能休息。是啊,刚从产床上下来,然后丈夫就迫不及待地让自己怀上下一个……
安娜梦想着劳作与驼背、嫁人与生子之外的生活。但也只是想想。
在空闲的时间里,她总是在幻想那些遥不可及的事。好让自己尽可能的忘记那些农活儿,将烦恼留到太阳升起以后。
“唔呼……”想着想着,她差点将手伸向自己的腹部。但她停住了。
我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
安娜撑起身子,羞愧地捂住脸。在羞愧之余,她又感到有些迷茫。
“真不明白,这样每天重复的生活到底有什么意义……”
比起农作物的长势,她更关心什么时候能有新衣服穿或是明天的早餐吃什么。
好奇……好奇和男人做爱是什么感觉。
不想烂在地里,不想和锄头相伴终生。
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毕竟自己从生下来起就是下等人中的下等人,若是不拼尽全力弯腰劳作,想必一定是活不下去的。
除此以外,也只能祈祷自己未来能够嫁给一个好男人,希望往后余生不要像水沟里的老鼠一样悲惨。她闭上了眼睛。
是时候了……
明天还要早起呢。
这一天,安娜和往常一样起床之后就前往水井打水。
来回四趟之后,将家中的水缸装满水。
“呼~”
在将水桶装满后,她举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露出小半截小麦色的手臂。可以看到她的手臂虽然纤细,但十分结实,手掌上布满是老茧。这是一双农民的手。
今天的早餐吃什么呢?
虽然早已知道了答案,但安娜还是不由得幻想‘今天的早餐或许与昨天不同’,也许,领居家好心的汉克先生和他亲切的夫人在一大早就给了我们家一些他们不要的蔬菜和水果,也许还有鸡蛋……
想到这,她的口水默默地从嘴角流了下来,等回过神来,她赶忙用袖子擦了擦口水,提起水桶向家的方向走去。
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木板碎裂的声音。紧接着,一道哀嚎声响起。
“怎么了?”安娜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加快了脚步。
很快的,她便看到了第一具尸体。
那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面孔朝下倒在地上,一条胳膊紧贴体侧,另一条伸向一旁,五指深深地抠进泥土。
安娜感到一阵脊背发凉,她扔掉水桶快步上前,弯下腰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男孩翻了个面。看着对方脸上由肮脏的泥土和血迹涂成的可怕面具,她本能地抬起头,倒吸一口凉气。
随即视线下移,只见对方的腹部被残忍地剖开,肠子漏了出来。两码长的大肠和六码多的小肠拖了一地,仿佛一堆粉中带灰的乱线。
而在男孩尸体的旁边则是他的母亲。脸和喉咙都不见了,左腿也不翼而飞……
“卡尔……沃尔森夫人……”她下意识地喊出了男孩与其母亲的名字。
在这么小的村庄里没有陌生人。大家都喝着同一条河里的水,吃着同一片地里长出的粮食,呼吸着同一片山林里的空气,没准晚上还能互相梦见,就像是亲人一样相互熟知。
“好过分……到底是谁做出这么残忍的事?”说话间,安娜的手微微颤抖,拨开沃尔森母子脸上被血黏作一团的乱发,随后合上了二人因恐惧而瞪大的双眼。
她摇摇晃晃地起身——转身对着空气鞠了一躬,随即跪倒在地,大口呕吐了起来。由于没吃早饭的原因,胃里并没有什么东西可吐,所以她只是朝着地上吐出了一些酸水,随后便朝着自己家的方向狂奔。
远远的,她看见一大群头戴圆锥形头盔、身穿锁甲和深灰色束腰外套的士兵推开人群,用长矛四下乱戳。在他们身前的村民当场就被长矛刺穿身体,口吐鲜血,像是破布一样的倒在地上。
在战马的嘶鸣声中,那群士兵如同蝗虫般一拥而上,将衣物从尸体身上剥下,对着女人施暴。
大地因马蹄而颤抖,整个村庄都充斥着可怕而又可憎的暴行气息。
安娜没有横穿大路——因为那和找死无异,而是选择了一条小径——一条被人遗忘、杂草丛生、并且通向贝尔怀特家后门——一条狭窄封闭、装有门板的通道——的小径。
在茂密的灌木丛与矮栗树林的掩护下,她一路拼命狂奔,直到自家房子映入眼帘。
“父亲!母亲!提莉!”安娜一边呼唤家人,一边打开房门。
“是安娜!”
“姐姐!”
在看清楚进入房门的是安娜以后,三个家人顿时露出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你没事就好,我们正打算出去找你呢……”
“老头子,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啊!”
“对!说得对,我们快逃吧!”
“嗯!”
正当一家四口打算逃跑之际,门口突然出现了两道人影。
“你们打算到哪儿去?”
一个矮胖的男人叉开双腿堵在门口。那张头盔之下的脸黝黑起皱,像颗李子干。
“他们哪儿都去不了。”
另一名士兵穿着短锁甲和长靴,用一对斜眼打量着他们,伸手咔咔地挠着没刮干净的下巴。说罢,走入家中。
“喝啊——”
霎时间,父亲向着斜眼士兵的身上扑去,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滚出门外。
“快逃!”
“你这家伙!”
母亲也举起一旁的锄头,冲向堵在门外的矮胖士兵。
“啊!!!”她发了疯似的大喊。这是安娜第一次听见母亲这样的喊叫,仿佛就像是最后的告别。
“安娜,带着你妹妹快走!”
闻言,安娜的大脑一片空白。但还是强行忍住了想要去帮助父母的冲动,拉起妹妹的手,拼命逃跑。她不敢回头,只想尽快的离开这里,因为不想看到接下来将会发生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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