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二自己也想不到，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短短一年的时间就被那个婆娘收买了过去。
而他自己，则在大黄狗的监视下，行医赚钱，补贴家用。
毛二掰掰手指一算，自从娶了那个婆娘，自己已经三百八十八天没有在自己口袋里有过夜的银币了——每一次藏私房钱，或被柴风这小子检举，或被大黄狗嗅到，没有一次撑过十二个时辰。
而现在，毛二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知道自己必须去甲元楼汇报下自己一上午的工作了。
下一刻，毛二的肩上多了一个药箧，之后牵着大黄狗和圆脸少年径自出门而去。
虽在这正午时分，天气有些燥热，但建宁城的街头巷尾依旧人头攒动，车水马龙。
闻着卤味飘香，听着商贩叫卖，天晴医馆的二人一犬来到了一座三层酒楼的门口。
整个酒楼皆由朱漆圆木打造，侍女厮仆忙忙碌碌地穿梭其中，酒气氤氲，肉香扑鼻，此刻早已觥筹交错、座无虚席，另有十余人在门口的凉棚下端茶饮水，等着空位。
这酒楼的生意，好得很。
“甲元楼的鸡鸭酒，依翠阁的丝竹乐，钟瑞楼的皮影戏，陈家班的杂技活。”
此地，正是位列“建宁四娱”之首的甲元楼。
“老毛，你不要紧张，我和大黄一定会在‘酒姨’面前为你美言的。”柴风昂起小圆脸认认真真地对毛二道。
“大可不必！”毛二白了一眼少年，同时暗自腹诽了一句那条嗅觉灵敏的黄狗。
柴风闻言嘿嘿一笑，将沉甸甸的麻袋换了下手，一马当先地迈入酒楼。
“毛公、小风老弟，今天一楼茅房人比较多，二位可以去二楼或三楼。”
迎宾小厮与毛二和柴风早已相熟，都不用天晴医馆这二人开口，仅从表情就知道这老少二人想要做啥子。
“走着，我们先小小地舒服一下再去找酒姨。”柴风一进酒楼，立时反客为主，向毛二提议道。
毛二颔首，“嗯”了一声便随少年上楼奔向最为熟悉的那处芳香之地，至于大黄狗，在一进酒楼的瞬间，已经涎液直流，直奔菜香四溢的后厨而去。
二楼，幽雅的空间内。
“哗——”
迎风三尺的两道水流袭墙而去，隐带蜿蜒向上之势，在墙面上勾勒出了一幅意境深远的画面。
一高一矮两道瘦削身影并肩而立，缄默二十秒。
“二百五十五？”随着身躯一震，柴风扭头看向毛二打破沉默。
这是一个两人都该懂的数字。
“嗯。”毛二又回复了一个字，很明显，进入甲元楼后，这位赫赫有名的医师不太想说话。
“这两天犯了咳病的百姓有点儿多，在夏季可有点儿不正常啊？”柴风裤子一提，既像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向毛二求证。
“嗯。先吃饭。”毛二推了柴风一把，脸上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含糊其辞回应了一句。
柴风与毛二下楼。
“五魁首啊，六六顺啊，七个巧啊，八匹马啊......”
听着耳畔传来斗酒的吆喝声，柴风与毛二穿过餐厅，走进了酒楼后厨，而此时，除了十几名男厨外，还有一道婀娜蹁跹的身影在颠勺。
那身影一身嫣红裙摆，莹光外罩，污浊油烟难以近身分毫，夺目火光下映射出一张风韵犹存的白皙玉容。
臻首娥眉肤赛雪，赤焰罗裙映花红。这女子，正是甲元楼女掌柜，建宁城第一大厨，南宫初九。
若“酒姨”不嗜酒，再温柔一些，那可当真是一位无可挑剔的绝色美女。柴风咂咂嘴，心中暗想。
在少年心中，“酒姨”便是整个建宁城里第二美丽的女子，至于他心中的第一美人，却是老毛当年给她看过的一幅刺绣。
那刺绣上面的女子，美丽得无法用语言形容，而老毛告诉他，这女子就是他娘。
但是啊，自己的娘去了哪，自己的生父又是谁，老毛到现在都没告诉他，始终含糊应答着说：“还不到时候。”
是的，老毛不是柴风的爹，这一点柴风懂事起就知道——毕竟老毛姓毛，而自己的名字叫“柴风”，他是一个姓柴的男人的儿子！
但柴风知道，在这世上，和他最亲的就是老毛了，因为老毛不仅把他养大，还教他学文习武，传授医术，这些可都本该是亲爹亲娘才会做的事。
去年老毛娶了酒姨，为了他们夫妻和谐，柴风尽心竭力地把每一枚银币都从老毛身上薅走，交到了酒姨的手里。
所谓钱是男人的命根子，只要酒姨握得紧，老毛一定老实待着。
此法当真有效——在过去的三百多个日子里，老毛没有和酒姨吵过一次架，更没有吃过一次花酒，除了几次失败的藏私房钱行为外，男德遵循得很好。
有了这样好的反馈，柴风自然更加用心。
“美丽善良且优雅的酒姨，这是老毛今早的收成。”柴风蹦跳着来到红衣美妇身后，将沉甸甸的麻袋口子一开，露出里面的满目灿银。
“看了多少病人？”南宫初九朱唇轻启，目光则聚焦在锅中油光水滑的鸡肉片没有游离分毫，似乎浑不关心麻袋里到底有多少银币。
实际上，柴风尚在甲元楼外，他这麻袋里有多少银钱，南宫初九便已经有数了。
南宫初九这个名字，在建宁城的世俗界，或许只代表着一位厉害的美厨娘，可若放在中朔的修真江湖，则有着更惊人的意味！
“上午问诊二百五十五人，都已开方抓药。”斜倚在后厨门口的毛二一板一眼地说。
“真的？今天效率挺高啊！”南宫初九用略显诧异的语气道。
“当然......不过我也是不容易......”毛二闻言，腰板一挺，就想倾诉些什么，可下一刻，却立时被浇了一头冷水。
“我没问你。”南宫初九不咸不淡地说。
话音刚落。
一道黄色魅影翻滚到美妇脚边，露出一颗狗头，点了几下，随即一跃而去，继续津津有味地舔舐着盘中烈酒。
从大黄狗那里得到确认，南宫初九终于眉开眼笑，抓出一把银钱放到了柴风手中，道了句：“小风，这是你的助学金。”
“谢谢酒姨。”柴风展颜欢笑，不禁憧憬起入秋时，自己前往皇城求学时的场景。
观望着的毛二看着柴风手中的银币，干咽了下口水，而后低眉顺眼地穿过后厨，坐到了后院的一张桌子上。
看来小风离家前，一枚银币也别想到自己手里了。毛二心中黯然——谈感情，果然伤钱。
桌子上早已摆放好佳肴，荤素搭配，甜辣酸咸，天上地下，凡所应有，无所不有，令人瞧上一眼，便垂涎欲滴。
可还没等毛二拿起筷子，就见柴风又一溜烟地跑了过来：
“老毛，酒姨让你先把药喝了。”
一听这话，老毛僵硬的脸上又多了三分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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