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洪山南麓，一队队士兵沿着潜江飞快向北奔去，硕大的马克沁机枪用战马拖带，轻机枪被扛在了肩膀上，一路都充满了笑声。
从却月北进启程时只有两个营，短短几天已经扩充为五营，因为拦住了41标两营，川城义军中也不乏好手，所以三个营里近半都是训练多时的鄂军老兵，难怪大家脸上都乐开了花。
离开川城后部队还进行了分兵，杭志远带三营往巴陵，胡老三带独立营直奔夷陵、巴东。
这边的后编三个营和2团直属警卫连则继续向北直击襄州，现在大家就希望躲在襄州，据说已经聚合起五个营的刘光铭争气点。
“团座，快看。”
岳鹏飞正在向几位营长部署利用行军机会进行演习的任务，抬起头就看到远处一小队骑兵飞速驰来，骑兵抵达面前后立刻敬礼：“司令急令！”
除了夷陵、襄州这种大些的城镇外，荆湖各地都缺乏电话和电报，所以杨锋后来找特劳恩订购了12套无线电和手摇发电机，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所以目前各地和却月联系都必须靠快马传递，见两位传令兵面色焦急，岳鹏飞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昨日北洋对礼山关进行了试探，司令判断他们可能将在近期展开强攻，要求你们必须加快速度拿下襄州，尽早沿在澴水河大洪山一侧建立防线！”
传令兵从胸兜掏出一封信继续说道：“这是司令给团座的信，他还说萨统制的水师先锋已经到了阳逻堡，夏口那边今早已经派两协人马分别向礼山关和孝城而去。”
已经是直属连少尉连长的柯文召不明白为何他们脸色严肃，问道：“这不是好事吗？何团长那边只有三营之数，有了生力军还能多守几天。”
“没那么简单。”
岳鹏飞看完信后就地摊开地图，皱眉道：“黎督下的是换防令！要吴畏代替一团守卫礼山关，司令肯定会想办法拖延几天，可撤回来时迟早的，而且东面孝城、麻城。”
顺着他的手指，柯文召也看出了蹊跷。
如果礼山关被吴畏替换，又卡死了孝城和麻城，大洪山道路难走，就等于断了何熙四个营的回撤路线！
柯文召背脊有些凉，自己这边一路夺城拔寨，招兵买马，短短几天就已经向却月送回了小两千精选的新兵，看似风光却已经触动了某些人！
他们会不会借此机会堵住一团，然后？这个朴实的大块头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岳鹏飞同样不敢怠慢，虽说两军现在就内讧的可能性并不大，但也不可不防！
为今之计只有加速拿下襄州，确保大洪山防线安全，那样万一有事何熙可以走大洪山沿襄水河回却月，就算何熙没事也可以在北洋破关后迅速阻拦，防止局势进一步溃烂。
想到这里岳鹏飞立刻将信纸叠整齐塞入口袋，命令道：
“柯文召！余德海，你二人立刻带直属连和四连前往京山，找到刘光铭和刘光锡，让他们即刻接受整编！
我带剩下两营先去襄州，你们整编完后按照老办法，留下一个排设立征兵站，然后迅速向东去安州、沿澴水河部署防线！
如果我赶来汇合前礼山关已破，你们必须给咬住北洋侧翼！”
“团座，刘光铭现在是副都督，这样是不是？”
余德海二十三岁，也是岳鹏飞提拔上来的年轻军官，和柯文召比他做事更加稳重，所以才先问问事变的处理办法。
岳鹏飞明白他的心思，重复了杨锋的话。
“副都督？谁封的！此刻夏口大事已定，黎督并未委任过副都督，军政府公告也明确定下鄂军只有两路！你去告诉他，要么接受改编，要么我就当乱匪剿灭！”
京山县县衙内，刘光铭满脸忧虑望着窗外的大洪山。
这是片有着抵抗暴政传统的土地，王匡、王凤领导的绿林起义更是继秦末陈胜、吴广起义后的第二次大规模农民起义。
现在他配合夏口揭竿而起发动永隆河起义，杀死了张受夫，还把一个巡城营收入了帐下，原本按计划昨日就应该出发攻占竟陵，然后转战汉江与孙保仁里应外合让共进会控制荆湖，但突然从川城而来的三个满编营让他总觉得很不对劲。
如果换做其它部队或许他还不会犯愁，可这支部队却不是支援而来的革命军，而是之前传的沸沸扬扬的满鞑子巴图鲁杨锋的部队！
“光锡你说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是学梁氏兄弟被整编，还是。”
话虽然只说了半截，可刘光锡明白他的意思，当初他拿到副都督的委任并非因为共进会无人，完全是因为孙保仁暗示里应外合，这样即便夏口失败，也可以迅速带兵走汉水支持月夏，可现在月夏突然崛起了一个杨锋，彻底打乱了之前的部署，这就使得他们这支部队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
刘光锡和哥哥一起东渡东倭留学，结识孙忠善先生后加入了同盟会，还改文学武进入东倭军校学习，后来同盟会分裂，两人回鄂后又加入了孙保仁领导的共进会，着手准备起义。
由于不在夏口，所以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也不是很清楚，但看今日杨锋得势，黎秉经出任都督，孙保仁却黯然无声，原来的总指挥姜玉武更是干脆人都消失了，说明他们这些党人正在一点点被边缘化！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能否保住这支部队，为共进会在荆湖留下一点火苗就至关重要了！
所以刘光锡想了想说道：“三个营看似声势浩大，可内里夹杂了近千梁氏兄弟的义军，我们虽然缺乏军械，但未必不能守住京山，只要保住这里拖上几天，孙保仁他们肯定会想办法保住这边。”
刘光铭点点头，这些和他想的差不多，只是下面的军队会怎么想呢？
满廷还未退位，就内耗起来，会不会把自己散尽家财建立起来的那么点威望全部打散呢？
“哥，城外来了一个营，足有六七百士兵！”
他拿不定注意的时候，门外已经传来了刘杰的呼喊，他也是刘光铭的族弟，酷爱习武练得一身好本事，与四里八乡的袍哥关系很好，起义中带领百十位袍哥立下了大功。
等到三人带军官刚踏上低矮的县城城墙，刘光锡顿时暗暗吃惊，因为对面排出的居然是三层布置的楔形进攻阵型，左边一挺马克沁机枪，后面还有两门五生七山炮再做准备。
刘光铭同样看出了不对劲，而且还觉得这支部队和以往见过的鄂军有些不同，至于哪里不同他却说不上来，只觉得这些士兵非常守纪律，做战前准备时居然丝毫不乱，还首次装备了国内只有北洋才列装的马克沁机枪。
“定然是杨锋那个满鞑子走狗和黎秉经狼狈为奸，想独吞荆湖继续当奴才！孙保仁他们到底怎么回事，让这些满鞑子军官继续把持军权！当初说好他出任都督，大哥任副督，统辖汉江两岸指挥反清，现在大军来围剿我们居然连话都没有一句！”
旁边的刘杰可脾气却暴躁了很多，大喊道：“看架势明显来者不善！哥，打吧！再不打等他们准备好，我等可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能打，不能打。”
刘杰话一出口，身后几位反正的永隆满军军官立刻摇头：“我军虽然已有两千余众，可只有四百多条枪，又没有大炮助阵，以京山县城之狭窄，打起来只能徒增伤亡。”
“人家也是革命军队，说不定摆出阵势是防止意外，我看还是派人去问清楚再说。”
面对这种见面还未互通信息就摆出进攻阵型的对手，刘光铭心底也很不痛快。
现在对方只来了一个营，兵力已经相当，所以他的确心存打一打，拖上几天等夏口消息的心思，但又怕军中不稳所以准备先派人去联络。
可他还没选出人，就看到对面几位士兵拥簇着一位军官走了过来，见到远处大部队没动静，立刻迎了上去。
“国防右路军二团少尉连长柯文召，奉命来见义军首领刘光铭。”
柯文召敬礼后目光刚停在被众人拥簇的刘光铭身上，旁边刘杰就不忿跳了出来喝道：“大胆！我哥是鄂军政府副都督，第二镇统制！”
“住嘴！”
刘光铭连忙喝住他，一拱手说道：“在下刘光铭，不知这位兄弟带兵前来有何贵干？”
见刘光铭三十岁上下，斯斯文文不像是奸佞之辈，柯文召话语也客气了几分：“奉军政府大都督令，我军正展开北进光复荆湖各县，凡荆湖所属义军均必须缴械重编。”
他话还没讲完呢，刘杰再次按耐不住骂道：“什么军政府令？我大哥就是副都督，为何他不知道？想缴我们的械，告诉你们那个满鞑子走狗司令，门都没有！”
听道刘杰骂杨锋，身后的士兵全都火冒三丈，柯文召更是皱起眉头喝道：
“我是个军人，执行命令是最高天职！
昨日夏口阅马场祭天大典后黎督已经正式宣布了军政府名单，也规定鄂军只有左右两路之分！
空口无凭，你说你大哥是副都督，就拿出军政府和黎督的委任状！”
刘光铭这个副都督不过是当初共进会和文学社开会后协商的口头产物，此刻夏口局势已变，黎秉经上台，立宪派和党人分庭抗衡，加上又出现一位至今还让大家摸不到底的右路军总司令，刘仲文等更是看不到影子，怎么可能拿出委任状。
“怎么？拿不出来吗？”
柯文召眉毛一挑，他从岳鹏飞处得知现在情况紧急所以也不想浪费时间，直截了当道：“一刻钟内，出示证明或者立刻接受整编，否则我军将武力缴械！”
说完后，还故意看一眼刘光铭身后的军官。
“诸位都是军人，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兄弟代表的是黎督，是军政府！
各位兄弟可要想清楚武力对抗的后果！
一旦开战造成兄弟们死伤，伤了县城的百姓，诸位的罪过可就大了。
言尽于此，诸位自行抉择吧，告辞！”
刘光铭脸色微微一变，没想到这个普通的队正居然如此强势，还敢当着自己的面挑拨下面的军官。
这番话也的确让担任义军主力的巡城营将士暗暗嘀咕，他们本来就都是新军派往荆湖各巡城部队的军官，原来听刘光铭说夏口兄弟部队起义了，他又是副都督，所以大家也就跟着他干了，没想到此刻既拿不出任何委任状，人家来收编又不舍得放权，尤其是那位骄纵的族弟刘杰还想拉着他们对抗军政府，纷纷摇头后退了半步。
别看只是这半步，却说明有些人已经没心思开打了，刘杰见状立刻招呼起一些铁杆，大喊道：
“大家听我说，这个杨锋之前在西川杀了我们很多同志，此刻混迹于军政府还想剿灭我们！难道大家想投诚这种奸诈之辈吗？我们是革命军队！可他的部队却用大炮对准我们！这难道不是狼子野心吗？即使要投，我们也应该投奔夏口！”
他这番细数杨锋劣迹的话倒也鼓动起来一些不明真相的年轻人，旁边刘光锡见状暗道不好，立刻推了下默不作声的刘光铭：“哥，真的要？”
刘光铭咬咬牙拔出了手枪，他也明白现在要是被缴械恐怕这辈子就别想出头了！
所以还不如打一打，只要能闹出点事，或许还能帮助孙保仁扳倒杨锋！
但面对正规军营，自己这边两千多人能打赢吗？
正在他来回踱步的忽视对面的决心时，远处的两门山炮炮口正在一点点转过来。
“开火！”
手表一分一秒走到终点时，余德海和柯文召立刻下达进攻命令，炮弹呼啸着落在了城楼上，机枪更是反反复复蹂躏城墙，凶猛的火力让刘光铭等人猛然色变的同时，他们都没想到杨锋的部队会毫不客气说打就打！
已经被柯文召一席话弄得军心散乱的京山义军根本挡不住猛攻，等打头阵的直属连冲入县城后，永漋巡城营率先举起了白旗，混乱中刘氏三兄弟中刘杰被乱枪打死，刘光锡身负重伤，只有刘光铭最后迫不得已丢下投降。
10月20日，在仅仅付出十几人负伤的代价后，京山县衙被插上了飞虎战旗，可刘氏兄弟的死伤却给这次收编抹上了一层阴霾，不过此刻柯文召和余德海还没有给司令惹了麻烦的概念。
两人兴奋地将京山义军打散编为两个新营，剩下新兵也挑选了一千人，并按照规定每人发五块大洋安家费送往却月接受新兵训练后，留下一个连驻守京山，自己转头向东面的蒲城、安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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