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脉深处的新一团驻地，寒风卷着沙土在营区间肆虐，将晾晒的军装拍打得猎猎作响。丁伟站在团部仓库门前，望着堆积如山的三八式步枪和泛着冷光的捷克式轻机枪，眉头却始终拧成死结。仓库角落里，那门锈迹斑斑的日军60毫米迫击炮如同沉默的囚徒，炮管空洞地指向天空，仿佛在嘲讽着如今的弹药匮乏。
团长，后勤处又来催问炮弹补给的事了。警卫员小吴抱着账本小跑过来，声音里带着几分忐忑。丁伟接过账本随意翻了翻，上面库存：0发的字样刺得他眼眶发疼。苍云岭一战的场景如潮水般涌来——李云龙那疯子把仅存的炮弹全砸向了坂田联队，虽然换来了惊天动地的胜利，却也让新一团从此背上了有炮无弹的笑话。
去把王参谋叫来。丁伟将账本甩在桌上，震得煤油灯都跟着晃了晃。他伸手从腰间摸出烟袋，烟丝填到一半又烦躁地丢开。上次旅部会议上，程团长那副眼馋德国大瘤子手榴弹的模样突然浮现在脑海，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当时开出的十颗手榴弹换一枚迫击炮弹的天价，本就是试探，没想到那老小子居然真被吓住了。
团长，您找我？王参谋推门而入，带着一股寒气。
通知各连，但凡有部队来换物资，迫击炮相关一概不谈。丁伟盯着墙角的迫击炮，另外，把德国大瘤子手榴弹的兑换比例改成十五比一，对外就说......他顿了顿，眼中闪过狡黠的光，就说库存告急，物以稀为贵。
正说着，院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叫嚷：老丁！你龟儿子藏哪去了？
丁伟浑身一僵，手中的烟袋差点掉在地上。李云龙的大嗓门像把生锈的钢锯，硬生生锯开了营区的寂静。他本能地往仓库里缩了缩，随即又自嘲地站直身子——怕那小子作甚？新一团如今兵强马壮，还能被他独立团占了便宜不成？
老李！哪阵风把你吹来了？丁伟强装笑脸迎出去，却见李云龙正叉着腰打量院中的训练场地，身后跟着的魏和尚怀里抱着个油纸包，隐隐透出金属的冷光。
李云龙转过身，皮帽子上的积雪簌簌掉落，目光扫过仓库紧闭的木门：听说你这儿日子过得滋润，步枪机枪堆成山，子弹都能当饭吃？他似笑非笑的语气让丁伟心里直发毛，总觉得这老小子又在盘算什么鬼主意。
瞧你说的！丁伟干笑两声，伸手去揽李云龙的肩膀，新一团再富，能比得过你独立团？听说张崇给你的援助......话没说完，李云龙已经掏出张皱巴巴的纸递过来。
旅长的命令墨迹未干，配合独立团选人几个字刺得丁伟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猛地抬头：这算什么意思？调人总得有个缘由吧？
军事机密。李云龙故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模样气得丁伟直想揍人。这老小子明明和自己平级，偏要装得像总部首长似的。可旅长的命令如山，他攥着纸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
我要孙德胜、张二宝......李云龙报出一连串名字，每说一个，丁伟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尤其是孙德胜三个字，像根钢针扎进心脏。那个骑兵出身的老兵，从西北军一路追随到八路军，骑术精湛、作战勇猛，丁伟早就把他当作未来骑兵连的骨干培养。
不行！丁伟脱口而出，其他人好说，孙德胜绝对不能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缓了缓语气：老李，咱们都是老战友，你总得给我留些家底吧？
李云龙却不慌不忙地朝魏和尚使了个眼色。油纸包打开的瞬间，丁伟的呼吸几乎停滞——那是一门崭新的美制M1型81毫米迫击炮，炮管上还沾着防锈油，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旁边整整齐齐码着木箱子，上面100发的字样刺得人眼睛生疼。
一门炮，一百发炮弹。李云龙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炮管，换你八个人，其中包括孙德胜。
丁伟的喉结上下滚动。这门炮的分量他再清楚不过，81毫米口径的威力远超日军60毫米迫击炮，在整个386旅都是稀罕物。可孙德胜......他下意识地看向训练场方向，仿佛能看见那个骑在马上、身姿矫健的身影。
你哪来的？丁伟声音沙哑，独立团什么时候有这等宝贝？该不会是拿掷弹筒糊弄我？
信不信随你。李云龙作势要收起火炮，隔壁385旅还等着我去谈呢，他们的王旅长可比你痛快多了...
等等！丁伟一把按住炮管，掌心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清醒过来。他深吸一口气，朝警卫员喊道：去把孙德胜叫来！
片刻后，孙德胜一路小跑而来。看见李云龙的瞬间，这个铁打的汉子眼睛亮了亮，随即恢复如常：报告丁团长、老团长，孙德胜奉命前来报到！
丁伟盯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突然觉得有些刺眼。他何尝看不出孙德胜眼底的渴望？从李云龙被调走那天起，这个老兵就时常对着独立团的方向发呆。
李团长要调你去独立团，愿意吗？丁伟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孙德胜的喉结动了动，目光在两位团长之间游移：一切听丁团长安排。可微微颤抖的指尖，早已泄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丁伟转身看向那门崭新的迫击炮，炮口映出自己扭曲的面容。他想起昨夜在地图前的推演，想起那些因为缺少重火力而被迫放弃的作战计划。最终，他重重地拍了拍孙德胜的肩膀：好好跟着老团长，别给新一团丢脸！
目送孙德胜远去的背影，丁伟弯腰抱起炮弹箱。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骨髓，却比不上心里空荡荡的滋味。他突然想起多年前，在陕北的窑洞里，李云龙把最后一块红薯掰给他的场景。那时他们都还是穷得叮当响的小战士，哪曾想有一天，会为了几个人、一门炮，在这寒风中讨价还价？
老丁，谢了！李云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得逞的笑意。丁伟没有回头，只是盯着手中的炮弹箱喃喃自语：这买卖，到底谁赚谁亏......风卷起沙土，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远处独立团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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