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夜弥天。
钱塘江畔,绿草如茵。
皎月照映在江面上,波光粼粼,微风拂面,清凉和煦。
顾千帆和赵盼儿两人并排坐在江边的青石板上,谁也没有说话,周遭只剩虫鸣以及江水滚动的声音。
“顾千帆。”
赵盼儿望着江面,忽而开口。
“嗯?”
顾千帆回了一声,之后,又没了下文。
此时的赵盼儿整个人好似泄了气的皮球,眼神木讷,表情呆愣。
不过,她已经将自己从海潮倾覆般的窒息感里抽离了出来。
想想刚看到的,顾千帆让人抄录的科举榜单以及官家指婚的告书,赵盼儿依旧觉得心里很疼。
倒不是放不下欧阳旭这个人渣。
而是,她觉得心气有些泄了,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度迷惘的境地。
她怎么会看上了欧阳旭这样一个人呢,帮他买房置地,让他有钱塘户籍能够参与科考。
三年!
她没法接受,自己这样一个自信,自觉眼光很好的人,竟然没看穿欧阳旭这个人渣的真面目。
我是不是太过自大了......赵盼儿这才开口说道:“你说的没错。”
“我这个人,就是认不清自己。”
“总觉得自己能够掌握世上的一切,总是自命不凡!”
“我就是......”
说着,干涩的眼眶再度湿润了,赵盼儿声音很委屈,小哭腔很让人心疼。
“瞎说什么?”
顾千帆轻敲了下她的脑袋。
走回来这一路,赵盼儿没哭没闹,只是沉默的像是世界观崩塌了,整个人碎了一地。
“你很好。”
“一个人开着茶铺,还能游刃有余的在钱塘大小官员们之间周旋,让他们在你这吃了亏,还得念你的好。”
“一桩桩,一件件,所有的事情加起来,只能说明,你本就是个不凡的人啊。”
“所谓人心隔肚皮,那坨狗屎善于伪装,你一时失察,被蒙骗了,也不是多大的问题。”
“你已经足够得天独厚了,老天爷怕是担忧你太过志得意满,给你点亏吃吃,警醒一下罢了。”
顾千帆的这番话,完全是诚心实意。
赵盼儿这样的女孩子,即使是放在他前世,都是打着灯笼也难寻的,所谓大女主也无出其外。
“你心口不一。”
“前几日,还不是这么说的。”
赵盼儿蜷缩着双腿,一双藕臂放在膝盖上,小脑袋枕在上面,看着顾千帆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很少哭的,自从没入教坊司以后,她便告诉过自己。
必须自立,脱籍之后,更是要强的不行。
但或许是今晚,顾千帆的大显神威,让她有了些安全感,现在又能静静陪在身边。
此刻,她全然放开了心理防线。
“前几日,你碰到的是我,我是普通人吗,你想整我,那我不警告警告你还行?”
“再说了,你再怎么得天独厚,比起我来,不还是差了点嘛。”
顾千帆故作夸张地表情,同时伸手抹去了她脸上的泪水。
赵盼儿俏脸细嫩,泪水冰凉,让顾千帆有种摸上好羊脂玉的感觉。
“臭不要脸!”
赵盼儿喃喃出声。
她身躯没有力气,也没想拒绝顾千帆给她擦眼泪。
明明才见过两次,而且都不是那么和谐,但是顾千帆身上总有一种让她心安的感觉。
前所未有,甚至连赵盼儿自己也未察觉。
“好啦,很晚了,送你回去休息啊。”
“不。”
“再坐一会儿吧。”
“我,我,我还不困。”
赵盼儿闻言,小眉毛立刻皱了起来,江风吹得双眼干涩的不行,一晚上心情跌宕起伏。
她其实很累了。
但,就是不想走。
“唉。”
“好,我陪你坐会儿。”
顾千帆点头答应了下,同时紧接着劝慰道:
“盼儿,你现在这样,不过是因为平静的生活里,出现了一些起伏,有些难以接受。”
“但其实你自己好好想想,人生并不是要因为一件事情就停滞不前。”
“现在干嘛,以后就干嘛,无非是脱离了预设的方向而已。”
“难道,不做探花娘子,你还没有继续好好生活下去的勇气了?”
当人突然遇到一些大事的时候。
脑子里是会空白,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是持续性或者间歇性的窒息感。
那种感觉实在不好受。
但是安静一会儿,走出来,便也不会觉得,是什么大事了。
赵盼儿此时只是在阴影里,没有走出来而已。
“不会。”
“你不要瞎想,我难过的只是看走了眼!”
“还有,我心疼我的钱!”
赵盼儿吸着鼻子,一脸可惜又奶凶奶凶的,好看的脸上又挂着泪痕,别提多可爱了。
“不用跟我解释。”
“我只是说,我喜欢你。”
“我又没让你对我负责。”
顾千帆挑挑眉,一脸傲娇样。
其实心里开心的不行,赵盼儿这么跟他说,不也是怕他误会吗?
或许自己没意识到,但是潜意识注意到了就行。
“哼。”
“你喜欢我我就要喜欢你啊?”
“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赵盼儿撇了一嘴,扭过头去,不搭理顾千帆,但是原本心脏上的沉重,此刻确实消弭了很多。
...
县衙。
“什么?!”
“都被抓了?”
“一群饭桶!饭桶!皇城司才去了多少人!”
郑青田瞪大了双眼,刚听到师爷的汇报,他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扶着书案人都站不稳了。
他怒不可遏的咆哮完,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气一样。
“县尊,我们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师爷急的满脸愁容,都快崩溃了。
派去灭门杨家的,全都是县衙的人手,甚至还招募了附近的壮丁,就是想要万无一失。
现在,所有人都被抓了。
篓子但凡捅出来,他和郑青田,乃至于参与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半点好下场。
走私海运,私自募兵,围杀朝廷命官,哪一项,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
“县尊!”
“县尊!”
这时,一个衙役急匆匆的跑来,将手里的密信呈交到郑青田面前。
郑青田急不可耐的打开卷起的密信扫了几眼。
气息这才稳了几分下来,情绪也舒缓了不少,摆手让衙役下去,这才对师爷说道:
“京城的那位,让我们放宽心,会有高手来钱塘,一切按原计划执行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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