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着换衣间对面的墙和交接人通电话说，我已经把人鱼运走了，让他们不用再派人来处理了。
等说完，我看了看时间，发现她进去已经十分钟了还没出来。
“你没事吧，怎么还没换好？”
我敲敲门，发现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便推开门。
她手捧着衣服，墨绿色的头发倾泻而下，遮盖着她赤裸的身体。
我叹了口气，“给我吧”。
“记牢了，这些事情我只教你一遍。”
“我不可能一直照顾你的。”
当我为她穿上第二件衣服的时候，她握住我的手腕，上方传来的声音沙哑的如同长年干涸的老井突然涌出汩汩清水：“回家。”
“什么？”
刚刚我听到什么，我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她。
她看着我的眼睛，低眉着眼再次说道：“回家。”
“回家？回什么家。”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抬眼看向我身后禁闭的门，眼中充斥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摸摸脑袋，感觉很不理解。不过转念想想，她若真的是被人类抓上来的，确实是想回到海里。我挣脱开她抓着我的手，问她：“你是想回海里吗？”
“没有了。”
“已经没有了。”
“回不去的。”
她摇了摇头，言语哽涩凄厉，眼中淌下两行热泪。
我想上手为她擦拭眼泪，可她却甩开我的手。她看着自己身着的装扮，恍惚的向后退了一步，发疯似的撕开刚刚穿好的衣服，跪在地上，细长的指甲拼命的抓着自己裸露在外面肌肤，白湛的皮肤被划出一道道血痕。
“啊！！！不应该这样的，我不应该这样的！这种样子，这种样子真是耻辱！！死了，全部都死了！他们全部都死了，只有我一个活下来，只有我。”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啊！！”
“明明是我应该去死的，明明应该是我！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死了族群里的所有生物！！”
她痛不欲生，可身上的伤口却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
之前她在玻璃箱里我看不清晰，可现在我看清楚了，她身上恢复的地方流下了绿色粘稠的液体。正如梦中那条坐在礁石上的人鱼。
如果这些是伤口恢复流下来的液体，那么那只浑身都被这种液体所浸满的人鱼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沦落到那副样子。
我蹲下来，束缚住她满是血污的双手，我想控制住她拼命想要伤害自己的举动。她拼命的想挣脱开来，一个踉跄，她倒了下去，我整个人骑在了她的身上。
“放开我！你放开我！！”
她蹬着腿，想要挣脱开我的束缚。就在我即将困不住她的时候，我冲她大声喊道：“你给我冷静一点！”
她看着我，汩汩清泪变成了血泪。她仰着头，嘶哑的悲鸣着，像是一个族群的求救声。丧钟在狭小的空间里奏响，丧钟为谁而鸣？丧钟为我们那死去的同胞而鸣。
伴随着她的悲鸣，我的眼泪也在瞬间夺眶而出，滴落在她的脸上。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她所看到的一切，我看到了整个族群最后的模样。
清澈的海洋，细小的鱼群团聚成群在海中逗弄着那些围猎它们的捕食者。鹰鳐傲游在海中，炫耀似的摇摆着它细长的尾巴。漂浮在海面脑袋空空的水母跟随着海水流动的方向漂浮，而诞生在海底的水母则追逐着光向上浮动。鲸群游荡在辽阔无边的海洋，翻滚着身子，从海中向着天空的方向跃起，感受着和煦的日光照射在身上的温暖。
当视线越来越往上，穿过对流层，平流层，中间层，电离层，散逸层，来到外太空。地球的全景面貌呈现在我面前。
整个地球都被海水所笼罩着，那时的地球根本就没有大陆。
短短一眼，视野便向下坠去，时间也伴随着在飞速的流逝。
黑色的油状物在海水中漫延，大片大片的死鱼被冲刷上岸。乌云如同梦魇覆盖在蔚蓝的天际，世界仿佛陷入了末日。
自然的一切都被逼入绝境。
腐烂的珊瑚礁穿刺着无数沉淀下去泛白的鱼类，铺面而来的黑雾，放眼望去是无数无法言语的生物绝望般眼神。求死前的最后挣扎，它们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赖以生存千万年的地方变成了这副模样。
是我们做错了什么吗？
“是，是人类。是人类害死了它们。”
我浑身冰冷，仿佛被海水所浸泡。
她将我粘黏在脸上的发丝挽到耳朵后面，冰冷的说道：“是人类害死了我们。”
抓着她的手松了下来，我跪坐在地上看着她，擦拭着脸上的眼泪，狠厉的说道：“对，是人类害死了我们。”
他们是外来者，他们入侵我们的家园，他们根本就不该存在。
我颓废的呆坐着，现在的一切简直颠覆了我的认知。
“小白。”
门外的敲门声响起，七号站在外面。
拍卖会开始的时候，他那边就已经处理好事情了。过来的路上，我给他发了我现在的定位。
“进来吧。”
七号打开门，看到两个人跪坐在地上，衣服凌乱的被撕扯在地上。
我披散着头发，眼角通红的看向七号：“你来了。”
七号过来把我扶起来，俯视着跪坐在地上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她，言语不屑的说道：“这就是你刚刚买的，看起来不太像是好驯服的家伙。”
他伸手想要触碰我，但手却停在半空收了回去。他眼神柔软，“不过幸好你看上去没受什么伤”。
“我看这种家伙还是关在笼子里比较好。只有关久了，她才能老实下来。”
他眼神狠厉的看着她，我拦住他，“你给我少惹点事，我俩根本就没打起来”。
他小声得嘟囔，“那我不是进来就看到你坐在地上哭嘛，我还以为她把你打了。虽然我知道她打不过你，但这种东西一时半会都养不熟，我这一急。”
我挥挥手，“算了算了，之后你对她和对我一样就是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转过身去问她，她愣了一下，咬着唇，半天挤出几个字，“我没有名字”。
“你们族群之间不叫名字的吗？”
她揪着衣服，脸色低沉，“我是被赶出来的，而且在族里他们也不叫我名字”。
“那他们叫你什么？”
“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哎，那谁，对对对，就是你，你过来一下。差不多就是这样子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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