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混乱的一晚，杜羚没有踏出房门半步，一直躺在床上不动。杨雅萍硬着心肠没有端饭给她，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三天。饶是杨雅萍心在铁也拗不过杜羚，晚上她坐在杜羚的床边，叹气了好几声也没有说出什么。半个小时过去了，杨雅萍才缓缓开口。
“前几天妈妈说回外婆家其实是骗你的，我没有回去，我是去你姨妈家了。”杨雅萍估计这几天心里也不好受，光听声音都能听出明显的疲惫感。
杜羚没有应声，杨雅萍知道她在听，便也不强迫她做出反应，于是自己继续说道。
“那天其实是你姨妈姨父离婚的日子，你姨父常年酗酒，喝醉了就容易犯事，有时候还会打你姨妈。你姨妈一直忍让，为他解释开脱。妈妈劝了她很久都没用，直到那天你姨妈哭着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事情发展到了严重的地步。”
杨雅萍语气缓慢，有些难以启齿，同时又带着一丝愤怒。
杜羚背对着她，眼睛睁着听她讲这段难以置信的事情。她没想到平时平和温柔的姨妈会遭遇到这种事情，她甚至有点怀疑这是杨雅萍为了铺垫其他事情，故意欺骗她。
杜羚没有说话，杨雅萍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天你姨父赌博输钱又喝了酒，听不得你姨妈唠叨打了她。下手比以往都狠，你姨妈下意识抡起旁边的花瓶打晕了他，害怕出事于是给我打了电话。把你姨父送到医院后，从警察局出来你姨妈才决定跟我说要跟你姨父离婚。我当时听了还感到欣慰她终于想通了，没想到她却说是因为害怕自己哪天一时冲动把你姨父给打伤了。我当时听了又气又心疼，你姨妈从小就聪明漂亮，长大追她的人更是不少。她从小跟我最亲的，她那么自信大方的人，现在被人长期施暴，到最后居然还要替别人着想。”
杜羚想到姨妈被施暴的画面，她心跳也不由的一颤。她听着杨雅萍的声音渐渐撕扯，知道她在说的同时也一直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杜羚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和自己说这件事情，但她依旧不好意思开口问。
杨雅萍说完便沉默了好久，也许是在等心情平复。她深呼吸了好几次，胸口平缓了许多。
“你姨妈一直不肯离婚的原因其实还有一点，就是你表妹。他们虽然结婚十几年，但你也知道你姨妈身体一直不好。好不容易孩子生下来快10岁了，你姨妈不想她之后被人嘲笑是离异家庭的孩子。”
听完杨雅萍的这段话，杜羚才逐渐有点明白杨雅萍说这事的理由。兴许又是打着为她好的名义作为她不离婚的理由，但却不敢承认是怕自己输给了小三，怕自己在别人面前模范夫妻的称号破碎，怕落得别人的笑柄成为她人生中的污点。
“你要和爸爸离婚了吗？”杜羚声音细微，没有一点温度。
杨雅萍对她的开口有点惊喜，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希望爸爸妈妈离婚吗？”
杜羚暗想，为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把问题点抛到她的身上。杜羚起身对上杨雅萍的眼睛，心底没有一丝的畏惧。
“你们的事情没必要考虑我，我也不是小孩子。也没必要以为我好的借口，做些根本不考虑我的感受的事情。”
见杜羚终于肯搭理自己，杨雅萍软了脾气说道：“是妈妈的错，妈妈以为我和爸爸不离婚，你就能得到更好的保护。”
杜羚冷笑一声。
杨雅萍问她：“栗栗，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和爸爸的事情？”
杜羚回想起自己八岁生日的那个下午，厌恶的闭上眼，回她：“八岁的时候。”她不想再记起那一天，更不想提起那天发生的事。
杨雅萍显然对她这句话感到有些震惊，她错愕的张着嘴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以为你最多是这两年才知道的，没想到你从小知道。”杨雅萍眼眶逐渐红润：“你为什么没和妈妈说？”
杜羚轻描淡写的说：“你们不是希望我不知道吗？那我就装作不知道。小时候，我以为只要我乖我听话，你们就会回到以前一样。所以你们希望我是什么样的女儿，我就努力去成为什么样的女儿。”
杨雅萍一向是个好强坚硬的女人，听着杜羚如此轻松的讲出这些，一下酸了鼻头。
她低头擦掉眼泪：“妈妈对不起你，我不知道我们一直以来的做法原来会伤害到你。”
杜羚心中哽咽，垂眼又说道：“你们也不用自责，至少在家庭生活方面我享受了比别人更好的生活，谢谢你们把我养大，给了我这么好的环境。”
杜羚想到在毕业散伙饭的那个晚上，那个女生说的那些话，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杨雅萍见她如此平静，说出的话一句句像告别，立马慌张的说：“栗栗，希望你不要怪妈妈，妈妈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是希望你越来越好，并不是想害你。”
杜羚看着她没有说话，杨雅萍现在这样子好像是她从小到大以来见到她最为脆弱的时候。
杨雅萍见她没反应，不由的紧张：“妈妈承认，以前是想用你来绑住你爸爸。现在不一样了，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妈妈才知道自己不离婚对你好是错的，你原谅妈妈，栗栗。”
杜羚看着她心里有些动容：“我没有怪你，妈妈。我有时候在想，也许没有我，你就能没有顾虑的跟爸爸离婚。甚至如果更早，你还能追逐自己的梦想，有自己的事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不是把心思全放在我身上，没有自己的生活。”
杨雅萍低着头抽泣了一阵，红着眼轻柔的摸着杜羚的脸：“妈妈不后悔，你是妈妈这辈子最自豪最骄傲的事。”
两人由前几晚的针锋相对变成现在的促膝长谈，话题过于沉重两人没有再多说。
杨雅萍强忍着情绪没有让自己哭的太久，平复了心情后，离开房间前对着杜羚说道：“栗栗，妈妈会好好想想以后怎么过，你早点休息。”
杜羚不知道她这话里的意思，只当她是在为今晚的谈话做一个总结。殊不知这是杨雅萍在考虑未来的家庭做的打算，并且要对自己的婚姻做出抉择。
杨雅萍下楼后在自己的房间里坐了许久，看了看四周安静的角落，以及墙上有些泛黄的亲子照。照片里的杜羚还是在她八岁的时候，想到杜岩峰曾经的许诺，每一年都要拍一次亲子照。没曾想那个诺言隔年就再也没人记起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直到对面被人接通，她才开口：明天有空吗？我想让你帮我写一份离婚协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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