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指尖凉得厉害。
他喝着挺烈的鸡尾酒，一杯又一杯。
烟瘾就是那晚莫名奇妙地犯的。
也不知道是谁开玩笑，说这几个男生抽烟抽得好像ktv要着火，一群人在包间里哈哈大笑，沈让北却从头到尾没应过声。
回想起来，那天算是沈让北在连城最堕落的一天。
所幸睡了一觉，回到帝都，生活又仿佛翻到新篇章。
到了第二年。
沈让北奶奶去世后，他准备参加新一届的网球联赛。
突然有一天。
邓哲大晚上的给沈让北打电话。
他跟沈让北说，江琳跟他吵架了，她喝多了，一直哭。
沈让北开始并不意外。
随口应付两句，问他怎么处理。
邓哲焦头烂额的，“能怎么处理啊，先把她送回家，再受她一顿折磨呗。”
话到这里，他顿了顿，“你倒是不用担心我，她总这么发疯，我都习惯了，我就是挺意外。”
沈让北兴致缺缺，“意外什么。”
话音落下。
电话那边传来江琳酒后发疯的叫喊声，好像说了句“你们都是王八蛋”。
邓哲深吸一口气，“看，又来了。”
“……”
“我真想把她这德行录下来。”
沈让北闷出一嗓子笑。
邓哲嘲讽他，“您就别笑了吧，她又不是骂我一个。”
沈让北哦了声，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有我的份儿呢。”
邓哲无语，“再这样我可不跟你说了啊，到时候你自己后悔去吧。”
沈让北哼笑。
倒真想看看他能翻出什么浪。
没想到那天晚上，邓哲还真给他来了个大的。
邓哲告诉他，其实林念语一直暗恋他，从很早开始，就暗恋他。
沈让北捏着电话眸底漆黯。
寂然两秒。
他嗤地一笑，“邓哲，你是不是疯了？”
邓哲自然没疯,即便大晚上的江琳又哭又嚎地折磨他，他也还好。
倒是沈让北，听完他的话,整整一晚没睡。
隆冬深夜,他全然不在意第二天要集训的事，一个人在阳台抽烟。
发涩的奶白色烟雾随着冷风飘散。
沈让北弓着身子，望着帝都茫茫夜景，忽然就想起第一次见林念语那会儿。
对他来说，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不是他找她帮忙那次。
也不是林念语在课间操转身看他被抓住的那次。
而是在65路公交站。
那会儿陆鼎忠的父母,也就是真正意义上沈让北的爷爷奶奶，家就住在烟柳巷附近。
沈让北闲来无事过去住了几天，有天家里司机临时被调派，他就去了一次公交站。
清早公交站人不少。
大多数都是神色麻木的打工人,不然就是早起闲来无事的老人。
和他们比起来，穿着三中蓝白校服的林念语，就显得尤为清新醒目。
那时候林念语头发不长,扎着低低的马尾，只有一小点儿,薄薄的齐刘垂着,有两缕搭在银边眼镜上，看起来睡眼惺忪，却又拿着根吃一半的油条强撑。
说不清是被她那根油条吸引。
还是被画面吸引。
沈让北拨弄手机的指尖顿住，忽然掀眸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五官精巧秀气，侧脸轮廓立体清丽,皮肤是那种细腻透亮的白。
很书卷气的长相。
安安静静的，有种同龄人身上少有的故事感。
直到视线落在她细弱的指尖上,沾着油条外包装上浅浅的油星。
沈让北看了两秒，嘴角不经意一勾。
后来林念语真就睡了过去。
沈让北秉承着来自校友的一点善心，在车到站的时候，叫了她一声。
他没想过，俩人还能见面。
后来两人在凉亭那边交换微信，回去的时候，周闯还玩笑一嘴，说那女生不就是之前课间操偷看你的那个吗，当时老师还拿话点她，两班人都笑开了。
周闯连啧两声，对沈让北勾肩搭背的，“我看她八成对你有意思。”
沈让北记得自己当时呵笑了声。
也谈不上当不当真。
毕竟从小到大追他的人太多，他懒得费心揣摩别人对他的意思，他只是觉得林念语挺特别的。
她身上始终有股想让人征服的劲儿。
让人琢磨不透，总忍不住多注意两眼。
只是注意来注意去，就变了味道，沈让北也说不清那种感觉意味着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总是很被动。
无论他怎么试图靠近。
林念语只留给他点到为止的距离。
更不会主动。
明明她看他时眼睛里也有不一样的神采。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只能这样。
那种隐隐不快的滋味，从他回帝都陪护程家老太太开始，一直都没停过。
就这么在帝都呆了一个多月。
林念语一条信息都没给他发，就连群里说话也不怎么参与。
好像压根就不在意他这人。
沈让北那会儿也挺倔的。
她不说话，他就不说，反正没什么紧要的。
而且她那边儿有个风吹草动江琳都能在游戏里当个话题跟他叭叭。
只是不知道怎么就提到了赵奇嘉。
沈让北对这男生的初印象就是个子挺高，篮球打得不错，再往后，就成了林念语的同桌。
听江琳说，他人挺好的。
很照顾林念语。
林念语跟他当同桌舒服多了。
大概就是从那开始，赵奇嘉这名彻底烙沈让北这儿，成了坎儿，过不去了。
沈让北觉得，林念语应该会喜欢他。
可能这种喜欢并不会多浓烈，但最适合她。
走之前的那天晚上，沈让北看着林念语那句冠冕堂皇的“平安顺遂金榜题名”，嗤地一笑。
不释然也得强迫自己释然。
差不多就到这儿了。
那时的沈让北想，他跟林念语，也就到这儿了。
却又哪能想到，未来的某一天，喝醉的江琳，会把林念语最深的秘密抖落出来。
原来林念语喜欢的是他。
只喜欢他。
-
当晚一起吃饭的约定，让林念语从上午就开始隐隐紧促。
课听得心不在焉，甚至偷偷拿出手机看一些美妆博主的妆教，但一想自己连个眼线都画不好，就又默默关掉。
中午回到宿舍，也不经意间对着柜子研究。
但看来看去，发现她衣服来来回回也就是那种风格。
不出错，不惊艳，也不难看。
文文静静，有点儿书卷气，一看就是乖巧小姑娘。
林念语自己看着都乏味，但又没能力改变。
到后来干脆不打算换了，下午还是穿着那条白裙子去上课。
期间也不是没想过，把这事儿告诉江琳，但看了眼两地的时差，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最主要的是，她不想让自己多想。
万一又是一个碰巧和错觉……江琳不尴尬她都尴尬。
思来想去，林念语只能一个人消化。
等上到最后一节课。
她犹豫要不要提前告诉沈让北一声时，沈让北先给她发来信息。
沈让北：【我回学校了】
沈让北：【在几教？】
林念语捏着笔的指尖微微收紧，忽然有种时光回溯的恍然感。
在书上记下几个重点，她回：【文学院北边的思学楼】
沈让北：【嗯】
沈让北：【不用急，我有地方待】
“……”
林念语被他的耐心弄得不知该说什么。
转头忍不住朝教室窗外看。
发现思学楼斜对面有个小篮球场，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要到那里去。
就这么神情不属地上完最后一节课。
铃声一打响，林念语就收拾东西准备走，韩笑叫她一起去食堂吃饭，她直接拒绝了。
韩笑暧昧地笑，“呦呵，这是准备约会去呗。”
梁甜一听眨巴着大眼睛，“是和今天那位帅哥吗？？”
李月清正补着气垫，听到这话朝她好奇地看。
林念语摇头。
把包斜跨在身上，她抱起书本道，“不是约会。”
匆匆下了楼，刚走缓台，就看到沈让北等在大厅里。
面前的白桌上摆着两杯咖啡。
人还是那副慵懒闲散的模样，坐在其中之一的空位置上，敞着长腿，手肘搭在扶手上，盯着前方不远处播放学院宣传片的led屏幕看。
装束也换了一套。
明明上午是简单的黑t牛仔裤，到了这会儿又变成很有设计风格的拼接款衬衫，发型似乎也打理过。
精致又俊朗的那股劲儿，惹得隔壁桌几个外国女留学生一个劲儿地朝他看，嘴里还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
……还真是到哪儿都能抓人眼球。
林念语微微屏息，脚步刻意放慢了些，直到来到他面前，才叫了他一声。
沈让北闻言挑眉，径直朝她看。
小姑娘穿着宽松的白色连衣裙，脖颈修长小腿纤细，长发柔柔披在肩头，薄薄的刘海和以前样式差不多，但看着又比以前灵动。
眼镜也确实不再戴了。
沈让北记得程丽茹说过，冯艳莱在她高考后，带她去做了视力矫正手术。
不知不觉想着，沈让北起身，用下巴朝桌上的咖啡指了指，“喝哪个，自己拿。”
林念语低眸看了眼，选了一杯带奶油的。
沈让北拿起另外一杯。
两人默契地朝外面走，他状似不经地问，“喜欢喝甜的？”
林念语说了句还行，又看他。
沈让北说，“看什么。”
林念语掌心有点潮，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这杯冰咖啡。
她抿唇轻轻道，“不太习惯你这样。”
沈让北煞有介事地抬眉，“我怎样。”
林念语：“……”
林念语低眸用吸管喝了口咖啡，再开口时，嗓音微沙，“你想先从哪里逛。”
彼时两人站在思学楼外。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近，很长。
她很有向导精神地用眼神在四周兜了一圈儿，“文学院我很熟，但对你没什么用，不过我可以带你看看食堂超市体育馆什么的——”
话还没说完。
就见沈让北不在意似的，懒懒垂着眼皮，拿走她抱在怀中那几本厚厚的教科书。
怀中一空。
林念语后面想说的话全都忘了。
她愣愣看向沈让北。
沈让北冲她吊儿郎当地挑眉，“怎么没用。”
他垂眸定定看她，嗓音磁得像上好黑胶唱片播放出大提琴音，“你想让我以后来找你把自己弄丢？”
“……”
林念语花了好几秒才捋清他话里的逻辑。
恍然的同时脸也不知不觉红了。
她把这归功为夕阳太晒。
很快错开他的目光，林念语说，“我平时课很多，没什么时间闲逛。”
沈让北见招拆招地扯了下嘴角，“没事啊，我有。”
他那调子不像在开玩笑。
偏又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的反应。
林念语双颊温度越升越高，似有几分认栽，“那就先从文学院这边开始逛吧。”
早点逛完，早点结束。
说完她抬脚要走。
不想沈让北却突然变卦，朝前懒懒阔了一步，直接挡在她面前。
沈让北语调慢悠悠，像故意拖着什么，“但是我饿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语气听起来隐约有种撒娇的意味。
林念语心尖不受控制地一颤。
看他的目光很无奈。
沈让北嘴角噙起明显的坏劲儿，像早就把她心里的盘算看得明明白白。
“这样吧。”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我先带你出去吃个晚饭。”
说话间，他微微俯身，距离很近地盯着林念语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回来我们再慢慢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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