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于周末食堂并不供应，那天沈让北选了家校外的湘菜馆。
为此他还征询一下林念语能不能吃辣。
其实不是很能的。
但林念语还是说没关系。
也是在路上，她才知道和沈让北一起的男生叫田壮，人如其名，长得壮，却不胖，言谈举止间有种憨厚的喜感。
只是他不像邓哲周闯那样风趣幽默，对生人稍微有些社恐。
所以林念语并没融入到他和沈让北的谈话中，只是静静听着他们聊。
比如校队谁谁最近体能测验没过，被老师罚了；比如谁和谁偷摸谈恋爱被找家长了；再比如最近哪款游戏特上头。
沈让北这人话不多。
但别人跟他说话的时候，会习惯性认真听。
似乎他心情很好，跟田壮说话时，嘴角会不自觉上扬，闲适的松弛感将他身上的冷冽冲淡，显得格外勾人。
林念语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但也仅于在和他对视的前一秒，只要一发现沈让北有朝她看来的趋势，她就迅速别开视线，低头看手机。
这么来回几次。
沈让北大约是“陪”腻了，干脆直勾勾地盯着她，等着她抬头。
察觉到他的目光，林念语瞬间就红了耳朵，好在服务生开始上菜，才让她得以“解脱”。
只是三人刚动筷没吃几分钟，冯艳莱就打来电话，说家里漏水楼下被泡了。
冯艳莱在外地出差，根本没法回来，只能打电话问林念语怎么回事。
林念语捏着手机愣住，“我现在没在家。”
冯艳莱听后一顿，再开口时语气都变了，“没在家你在哪儿”
似乎听到背景音有男生说话，她机警地问，“你跟谁在一起呢？”
新手机音量很大。
沈让北根本不用刻意，就听到冯艳莱的质问声。
眼见林念语眼神慌乱，他扬声，“阿姨？”
“……”
林念语木然点头。
沈让北说，“手机给我。”
不经意擦碰到他微凉的指尖，林念语乖乖把手机给了他。
随后就见沈让北相当淡定地说了句，“阿姨，我是沈让北。”
听到是他。
冯艳莱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她完全不在意这俩人为什么在一起吃饭，只是立马拜托他，让他陪林念语回家处理一下。
林念语很尴尬。
想把手机抢回来让冯艳莱别麻烦人家，结果直接被沈让北挡了回去。
少年眸光清邃地撇她一眼，笃声道，“这本就是我家的房子，应该的阿姨。”
话已至此，尘埃落定。
林念语反应过来时，沈让北已经拎着外套起身，叫她一起走。
田壮欸了声，“你俩说走就走啊，这菜刚上齐呢。”
沈让北淡声，“你先吃，我付钱。”
说完，真就在前台阔气地留了五百。
林念语被他的壕无人性惊呆，内心陡然生出强烈的内疚感。
但事情紧急，她没法多说什么，只能快步跟他上了出租车。
本来挺宽裕的后座，被沈让北的身高腿长显得尤为窄小，林念语略显局促地坐在他身边，给司机报了小区位置。
距离很近，只要起步价就行。
林念语从书包里拿出零钱。
沈让北淡淡撇着她，瞧见她这跟小孩儿从储蓄罐拿零花钱一般的行为，没由来地嗤笑一声。
林念语攥着十块钱的手一紧。
看着少年那张好看到让人心生自卑，又近在咫尺的脸，她讷讷，“你笑什么。”
或许是窘迫的情绪让她表情看起来很生硬。
沈让北挑起眉，目不转睛地与她对视。
林念语眨着清澈剔透的眼，微乱中又乖又纯。
沈让北喉咙莫名泛痒，煞有介事地逼近。
呼吸间，乌木沉香的气味在侵袭。
沈让北玩世不恭地谑她，“你偷看我那么多次，我笑你一下不行？”
第19章
沈让北目光侵略性极强。
即便两人关系比从前熟稔几分,林念语也还是难以招架。
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说“偷看”。
林念语登时慌乱，出自本能地否认：“……我没偷看你。”
沈让北眼神耐人寻味。
林念语不敢窥探他眼底深意，只偏头看车窗外嘴硬,“那要是算偷看的话,那你也在偷看我。”
她声音似乎没什么底气，但又有那么点儿道理。
沈让北默声两秒，不知所想地哼笑了声。
“……”
林念语莫名心虚。
好在沈让北早已翻篇，身姿坐正地靠在座位上漫不经心地拨弄手机，活像个玩世不恭的少爷。
林念语目光轻拿轻放地撇了眼,发现他在聊天。
也不知在跟谁。
不过和谁都无所谓,反正不是她。
他那样的人，身边注定围绕着各种各样好看的女生，排着队和他聊天。
林念语收回目光，默然垂眸。
心想,她犯不着……也没那个资格在意。
回去的路程不长。
不到十五分钟，司机把两人送到小区。
林念语和沈让北刚下电梯，就看到楼下那家阿姨堵在门口。
见两人回来,女人直接操着一口本地方言唾沫横飞，语气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林念语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说对不起。
可那女人完全听不进去,还是只顾着她自己的情绪。
沈让北蹙了蹙眉，干脆攥住林念语的手腕把她拽到身后。
少年颀长高大的身姿把她挡得严严实实。
林念语整个人仿佛凝固住。
下一秒，就听沈让北教养极好地端起笑腔，“阿姨您别急啊，我们不是回来了。”
他冲家门口抬抬下巴,磁嗓淡然，“再说您这么堵着,我们也没法儿给你解决不是。”
一贯慵懒的京腔却透着不容小觑的压迫感。
阿姨本来气得直冒烟，听他这么一说，终于闭了嘴。
只是依旧怨气冲天。
她不依不饶地跟着两人，“我倒要看看你家干了什么能把我家房顶淹成那样！”
沈让北扯了下嘴角，“急什么。”
他把林念语牵到门口，冲阿姨一扬眉梢，“又不是不赔。”
少年云淡风轻的。
情绪稳定中又有那么点儿不好惹的架势。
女人绷着一张臭脸不说话。
林念语却已经分不清自己的紧张，是来自女人的来势汹汹，还是因为沈让北刚刚攥住她的手。
手腕残留着男生掌心淡淡的余温。
林念语抿着唇，拿出挂着小熊玩偶的钥匙开门。
进去之后才发现，是卫生间的水龙头没拧紧，不算大的水流流了几个小时，蔓延整个客厅。
女人这下更有了骂人的理由。
指着林念语语气凶得要命，嚷着你们家什么素质，你知道我家新装修多少钱，摊上你们这样的邻居真是倒霉之类。
这次沈让北没再忍。
他直接推开女人指过来的胳膊，皮笑肉不笑，“阿姨，问题找到给您解决就是，骂人可就没意思了。”
少年眸色结着冰碴一般，不咸不淡的，“您要是再捣乱，我可真保不准什么时候能收拾完。”
女人急了，“你还威胁我怎么着？”
沈让北笑，“哪儿敢。”
他拿出手机，欠扁道，“不然我帮您报个警？等警察来了结案我再收拾？”
女人顿时呛住。
眼睛在他俩身上愤怒地来回转。
大概也知道沈让北是个不好对付的，想想只能嫌晦气地转身走掉。
她一走，林念语的肩膀这才松懈下来。
沈让北敛了敛眸，回头看她。
小姑娘面色白里透粉，粉绒绒的一张脸，难得有点儿懵。
两人对视几秒。
沈让北一乐，“吓傻了？”
林念语：“……”
她默默摇头。
有他在，她一点儿也不怕。
-
事实证明，有沈让北在，事情很快就能解决。
他先是替林念语赔偿给那女人五百块，之后又给她买了两箱水果送过去。
林念语并没参与。
沈让北让她在家里安心拖地。
林念语本来有些过意不去的，但看到家里泡得不轻，只能先把活儿干了。
然而没等她完全收拾好。
沈让北就回来了。
眼前是满地湿漉漉的狼藉，还有勤恳拖地倒水的林念语。
小姑娘擦着地。
湿了的裤腿往上挽着，刘海也乱了几缕。
狼狈得有点儿招人可怜。
沈让北蓦地轻笑了声，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二话不说地撸起袖子和她一起收拾。
林念语怔了怔，阻止他，“别——”
沈让北闲闲撇她一眼，语气听不出情绪，“照你这么干下去，怕不是等会儿又要给人家赔钱去。”
“更何况，”他慢悠悠道，“这还是我家房子。”
他的意思是，他理应负责。
林念语却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微微张唇道，“家里地板没泡坏。”
沈让北闻言直接气笑。
丢了句“懒得管你”，便撸起袖子擦地上的积水。
林念语：“……”
终于反应过来他话中深意。
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既然他乐意吃这份苦，她也没理由再阻止。
于是接下来的二十分钟，两人就这么默不作声地忙活着，像一对默契的值日生。
这么一想，林念语眼底便止不住地泛起隐隐笑痕。
只是“水灾”实属有点儿泛滥。
等彻底收拾好后，沈让北裤腿也湿了。
林念语从冰箱拿出冰水递给他。
沈让北靠在中岛台前接过，一仰头喝了半瓶。
林念语望着他的裤脚，琢磨有什么办法能帮他解决。
哪知沈让北把水瓶一撂，忽然冲她挑了挑眉，“我回去换条裤子，要不要跟我过去看？”
林念语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甚至磕巴了下，“……看什么？”
察觉到她在想什么。
沈让北好笑地眯起眼，故意谑弄她，“你说看什么，看我换裤子？”
林念语哽住。
沈让北不怀好意地轻笑，“想得美。”
……
沈让北当然不是带林念语看他换裤子。
而是看他家的另一套房子，就在林念语对门的那套一居室。
要不是沈让北告诉她，林念语做梦都想不到，那套房子也是陆家的。
房子是密码锁。
沈让北按了几下便带她进去，从玄关柜子里拿出一双干净的男士拖鞋给她，“这房子以前一直都是我住，那会儿刚到连城，自己待着清静。”
林念语踩上他的拖鞋，走到客厅稍稍打量，“现在不住了么？”
“有时候也回来。”
沈让北随意应着，似乎瞥到什么，忽地挑起嘴角。
林念语看他，“你笑什么。”
沈让北煞有介事地盯着她裤腿下看，“笑你穿我拖鞋。”
林念语脚是瘦长型的，再加上尺寸不大，穿着沈让北44码加的拖鞋，颇有种小孩儿偷穿大人鞋的既视感。
林念语愣了两秒，反应过来。
忽然就觉得他落在自己身上清白目光，变得灼热撩人。
攥着钥匙扣，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穿着刚换上干净袜子的脚，“我脚不小，是你拖鞋太大了。”
沈让北眼底兴味渐起，问了个蛮荒唐的问题，“不小是多大。”
林念语顿了下，说，“37号半。”
沈让北挑眉，调查户口似的，“那多高？”
“……166。”
不论是在连城，还是帝都，这个身高在同龄女生里绝对不算矮。
林念语说出来是有几分底气的。
奈何沈让北就是不夸她，吊着眼梢故意揶揄，“还行吧，也就到我肩膀。”
林念语：“……”
她忍了忍嘴边的笑，轻轻吐槽他好无聊。
沈让北心情不错地扯着嘴角，从冰箱里拿出一杯玻璃瓶装的果汁，像上次那般，突如其来地贴在她脸上。
使坏没够似的。
林念语被冰得缩了下肩膀，眸子里淌过清浅的蜜色。
接过来才发现，这次沈让北给她的，是和上次那瓶果汁一个系列的桑葚汁。
沈让北轻扬眉梢，“你随便看，我进去换裤子。”
林念语点头说好。
沈让北转身进了卧室。
不算大的客厅瞬息安静下来，空气着中缱.绻着少年身上干净好闻的气息，不真切得让人迷惘。
林念语蜷了下指尖，走到落地窗前，稍一偏头，就看到自己卧室的阳台。
原来……两人还可以离得这样近。
近得仅隔一层玻璃。
-
那天林念语在沈让北那儿没逗留多久就回去了。
倒不是沈让北赶客，而是程丽茹给沈让北打电话，问他为什么这么久还不回家。
说是天气不好。
连城马上要下暴雨，还有点儿要刮台风的意思。
沈让北果真像江琳所说，很看重自己的母亲，即便嘴上惫懒倦意，到头来也还是拎起外套准备回去。
林念语跟着他离开。
眼看电梯要来了，林念语忍不住说，“不然我给你拿把伞吧，外面好像要下雨。”
沈让北顿了下，说，“不用，司机在楼下等。”
林念语眼神疑惑，“司机？”
沈让北嗯了声，“我妈那边的。”
他没细说，只朝她递了个回见的眼神，上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之前，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眼。
林念语站在电梯门口，看着电梯迅速下行，心头突然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空落。
回到被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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