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冷吸了一口气:山魅没遇上,倒撞见猪妖了!俞法师仍是不以为然:“就是猪妖又有什么可怕?既然穿着礼服,说明这猪是家猪,不是野猪。家猪是经过驯化的,对我们没有威胁!”钟子虎道:“法师说得有道理,不如就上前将它降了,看看什么来头。”“嗯,有道理。”“对,大家见识一下法师的手段!”众人附合声一片。
俞法师硬着头皮上前:“南无大势至菩萨,您的智慧之光遍照世间众生,请保佑我解脱血光刀兵之灾,免受邪魔侵害。南无勇坚部刃除烦恼如来,请赐给金刚神力,魔及魔的眷属难以制服,避免大战争。南无斗战胜佛,请赐给我无上之力量,威势自在,无可阻挡。过来受降吧,猪妖~~”
那猪见着俞法师吓了一跳,转身就要逃走,再看众人在后面虎视眈眈地,知情逃脱不了,马上前蹄屈膝,朝众人跪了下来:“伟大的人类啊,我歌颂您,赞美您,我崇拜您,请接受我这只最卑微的猪做为您的奴仆吧。”
今日怪事接二连三,众人也是屡见不鲜了。这猪突然口吐人言,众人也是见怪不怪了。没料到这只猪妖这么怯弱,众人一下胆大起来,纷纷围了上去。
俞法师问道:“那猪头,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不是幻境?”
那猪依稀是洪志理模样,这会儿彬彬有礼道:“伟大的人类啊,这里就是传说中的‘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这里方圆千万里,其中有珍禽芳草,更有猛兽毒蛇,各位行走时千万要小心了。”
老师公道:“那你可知如何走出这里吗?”
猪神色恍如洪志理在呐喊“进步、进步,再进步!”,很肯定地道:“前进,只有不断地前进。”
钟子虎道:“我们空着肚子在这山上绕了两天了,这荒山野岭地,可有地方找吃的?”
猪想了想,认真道:“有啊,这满山的树皮都可以吃的,很有嚼劲,虽然刚入嘴有些苦,但过后回味起来,叫人满嘴生津。还有草根,酸酸甜甜地,很开胃。”
钟子虎笑道:“这些东西对于猪来说是美味,对于我们人类,跟本无法下咽。”
猪道:“那对于人类,什么时美味?”
钟子虎奸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比如说,猪肉。”
钟子虎不怀好意地看着猪,对众人:“我好饿,你们饿了吗?”众人哪有不饿之理,被他一提,肚子更是咕咕地叫起来,便七嘴八舌道:“我看猪兄消遥洒脱,想必把生死已经看得很淡了。生有何欢,死又何惧,不如,就让我们吃了你吧。”“是啊,猪兄言行举止莫不透露着悲人悯人的情怀,一定很乐意为大家做出牺牲的。”“不用说,猪兄一定是前来拯救我们的,昔日佛祖舍身饲虎,今天猪兄舍已喂人呐!”
我惊道:“看他的样子,除了长个猪样,其实和我们也差不多了。吃了他和吃同类,简直没什么差别。”
钟子虎冷笑道:“从来人世间弱肉强食,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猪天生就是要被人吃的。人有时候不是人,畜生永远是畜生!”
我道:“人和动物的区别就是人知礼义廉耻,道德伦理,而动物不知。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我们岂能像动物一样茹毛饮血,毫无愧色。”
我说着,一边暗示猪逃跑。
猪却视而不见,若无其事道:“不错,猪天生是要被吃的。多少年来,我们的先辈,前仆后继,为人类的餐桌事业粉身碎身,上刀山,下油锅,贡献出了全部的身血!尊敬的人类阁下,能被您享用是我莫大的荣幸,是我继承先辈优良传统的大好良机,我怎么能放弃!请允许我沐浴一下,大家再慢慢享用吧。可惜这荒山野岭地,没有什么炊具,也没有什么调味品,还请大家将就一下。”
没料到这猪精神境界如此之崇高,众人不由满心欢喜,七嘴八舌道:“猪兄太客气了。”“我这人很将就的。”
猪一脸地虔诚,带着梦幻般的憧憬:“我相信,当我至身于刀山火海的时候,就是我凤凰涅槃的时候,往登极乐的时候!”
钟子龙很是欣赏地鼓励道:“虽然你是一只猪,但在你面前,我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在意识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如此坦然地奉献自己的身体,是经过充分考虑和充满信念的,包括彻底的对自我的深思熟虑、信念和勇气,尤其的动机是通过牺牲自我为他人谋取利益时,这是一种非常崇高、利他的奉献行为。这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地藏王菩萨精神,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精神!大爱无私的耶稣救赎精神!毫不利已专门利人的国际主义精神!灵台方寸山上光茫照四方,您就是那金色的太阳,多么温暖,多么慈祥!把我们的心照亮!~”到底是个当官的,会讲政治讲思想,一番话循循然善诱,听得我都感动不已。
“过奖,过奖了。”猪一边说,一边向水里走去,“你们先生好火,我很快就洗好了。”
猪很认真地洗着,慢慢地走到了溪水中央,众人一不留神,它便脱离了包围圈,奋力向对岸游去,那逃得叫一个快啊,众人望尘莫及,只能束手无策。
钟子虎叫道:“猪!言而无信是小人,你怎么逃跑了?”
“不逃跑,你还真当我是猪x啊!”猪一边游,一边回头叫,“你们这些未开化的野蛮人,满嘴的仁义道德,却一肚子想着吃人的勾当!猪和人类一样,拥有神圣不可侵犯的生命权!”
老师公突然尖了嗓子,拖长了声音,怪叫道:“猪————快回来哟————”
那猪身子顿了一下,又回奋力向前游去了,只是样子似乎有些吃力。
站在老师公旁边的钟子虎捂起耳朵:“好了,你就不要叫了,这声音太难听了。”众人也个个毛骨耸然,抗议道:“老师公你叫哪门子丧啊!”
老师公并不理会,独自全神贯注一阵一阵叫唤着,他叫一声,那猪便顿一下,越游越慢。
我幡然醒悟过来:这老师公是在叫猪的魂儿啊。看样子这老家伙还有些手段,那猪似乎要着他的道了。
我慌忙拉了老师公的衣服:“大家都叫你别叫了!听到没有!”
老师公仍然置若罔闻,全神贯注地叫着魂儿,叫声一阵疾过一阵。眼看那猪就要停下来,我使劲地拍了一下老师公的后背,大声喝道:“都叫你别喊了!”
老师公被我一拍,顿时一个激灵停止叫声,环顾了一下四周,又回头若有所思看了我一眼。
老师公的声音一止,那猪便仿佛挣脱了束缚,一下子又游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对岸,躲入林中不见了。
然而四周并没有什动静,连个风吹草动都没有,死一样的寂静。
众人很是沮丧,等了一会便重新出发寻找下山的路。这当儿众人心中都开始有些慌乱了,气氛有些压抑,为了给自己壮胆,众人杂七杂八地开起玩笑。
“眼看到嘴的美食又飞了,没想到猪还会游泳啊。”“在动物界中,若要讲体能,人类是最差劲的,只有人要学游泳,对别的动物来讲,都是本能。”“唉,如今这世道,连动物都会搞阴谋诡计了,人类不是没得混了。”
转眼半天过去了,众人仍然没有找到出路,也没有找到食物,众人心情愈发烦躁,看我的眼神愈发凌厉,仿佛野兽看到猎物似地泛着冷冷的光。我忐忑不安地跟在后面,渐渐地和他们拉开距离。正有气无力地走着,突地发现路边的草丛里,猪鬼鬼祟祟地向我打招呼,我忙挥手示意它快跑。猪却视而不见,一个劲儿向我挥动他的猪蹄子。我瞥了一眼众人,又故意拖了又步,一闪身跳到猪躲身的草丛里。
“什么事?”
猪低声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是特来救你一命的。”
“怎么说?”
“实话告诉你,这里方圆几万里,其间多的是恶瘴毒物,凶禽猛兽,没有带路者是走不出去的。以你们的身手,能够自保已经很幸运了,不用奢望找到什么食物。人要是饿极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以你这细皮嫩肉地的小身子板,一定率先被吃!”
他说的并非无稽之谈。我一下子感到浑身一股凉意,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在背上滑过,古人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言下之意是,礼节荣辱是人类吃饱了撑着才有的事,要是衣食不足,人类和牲畜没有什么两样。在以前饥荒的年代,易子而食,析骸而炊的事是常有的。遇上战争围城,都是把老弱病残先杀来吃了,然后再吃妇女和儿童,最后大家自相残杀!
虽然心中很以为然,我还是嘴硬道:“不会这么恐怖吧,毕竟我们是人,不是茹毛饮血的野兽。”
猪冷笑道:“你不要污辱了野兽,对于野兽来说,无论吃什么只为了裹腹而已,决不会为了取乐而滥杀无辜。而人类却纯粹可以为了一已私欲对同类拔刀相见,甚至大动干戈,伏尸百万,流血漂橹。若了为了生存,还有什么人类干不出来的呢?想想你可是众人中最弱的一个,率先考虑被吃的一位,你母亲可能会站出来保护你,可她自己也免不了被吃!你父亲也可能会站出来,那是因为他要留着自己吃!自古以来割肉济父母,那可感天动地的孝子行为。”
我哑口无言。
猪又道:“如果你相信我,就跟着我,我可以带你出去。”
我道:“一个人是带,一群人也是带,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不如把大家都带出去吧。”
猪道:“他们刚刚还要杀我呢。以德报怨,这可不是我的风格,孔老头说了,要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你要是以德报怨,将来要何以报德呢?我们猪也有句话,‘你不报恩,别人知道了,以后都不会来帮你。你不报仇,别人知道了,以后就都来欺负你。’你忘了他们是怎么对你的吗?”
我苦笑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前那种前途未卜,人人自危的时候,众人无非一群凡夫俗子,还能有什么样的反应,那种时候你要他们发扬人道主义精神,团结友爱,保护弱者,那不是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吗?!再说了,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别的亲人了,如果连他们都要抛弃,那我就剩下孤家寡人。一切喜怒哀乐无人可以分享,岂不可悲?他们不仁,我却不能不义。”
猪默然无言,半晌面有惭色道:“古有楚王撅缨与曹操烧信,两人皆是有大智慧大胸襟之人。小子你也不遑多让啊,我实在不如,我让你们走!“说完,双手食、中指相搭成“共”字形,念了一句咒语,”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前进!前进!!不择手段的前进!!!“
一刹那,我又从幻想中回到了现实。
抬眼看,钟子龙和肥头大耳的洪志理刚刚走到门口。
“你是不是发烧了,脸怎么这么红?”
母亲粗糙的手抚上我的额头,那真实温暖的感觉再一次将我带回现实。我一个激灵,从迷梦中清醒了过来。
“我没事,只是困了,我先回家睡觉了。”
我回家闷头便睡。
这一觉,睡得格外地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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