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我们去武馆时,俞念祖不在,众学员正各自活动。听说那天是俞念祖的生日,俞念祖请杀猪的师傅去了。原来俞念祖每年都养一头猪,到自己生日那天,便把猪杀了,请大家来吃一顿。吃剩下的猪肉便分给徒弟们。――大家都说俞师傅是个厚道的人。从孔子收束脩开始,只有徒弟向师傅进贡猪肉的,没料到还有师傅分猪肉给徒弟的。
我径直到场地上练了趟五祖拳热热身,又打了一会木人桩,出了一身汗,很想躺下来歇一会儿,却见心爱的摇椅已经被杨贵生霸占着,便惊叫起来:“咦呀,那摇椅下怎么盘着一条蛇?好大一条,花花绿绿地,会不会有毒?”
杨贵生慌忙跳了起来,跑到院中,急急道:“哪里,在哪里?”
我悠哉游哉踱了过去,在摇椅上躺下,很淡定道:“已经跑了。”
杨贵生一下子明白是被耍了,他出奇地愤怒,恨不能上前将我暴打一顿。不过他还是很理智地控制住这股冲动。自打我在校门口对他发飙过后,他自忖没有我那股狠劲,再也对我不敢耍横。而况我真要打起架来,钟行和杨言肯定会帮我,而武馆里的人对他虽然很是客气,打起架来恐怕没有人插手,即使是很巴结他的朱永安,到关键时候也恐怕只会站到一旁吆喝。
杨贵生憋屈地走到一旁,将怒火撒在沙袋上,将沙袋打得砰砰直响,连朱永安都直夸他,今天最训练得最努力。
武馆里的人都很看不起朱永安和杨贵生。
杨贵生这人很蛮横无礼,自身又一无是处。惮于他父亲是镇委书记,大家表现上对他还是客客气气的。杨贵生于是一贯自我感觉良好,感觉是自己是个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翩翩美少男。
只有朱永安对杨贵生很是巴结,因为杨贵生一再信誓旦旦地说,要把自己泡妞的本事,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并给他介绍个美女。
朱永安想老婆想得发狂,无奈自己属于矮丑穷一类的,媒婆介绍一个吹一个,村里的姑娘一听到他的名字,每每扭头便走:“我有那么差劲吗?我又不是没人要。”搞到后来,媒婆都不敢给他介绍了。朱永安只好自求多福,遇到杨贵生如遇大救星,伺候得比亲爹还周到。杨贵生还真给他介绍了个三八婆,还支了不少俗不可耐的晕招,开始是写写情书,送送玫瑰花、衣服,后来又要他赠戒指项链。花费越来越大,朱永安便吃不消了。
后来我忍不住开口一语点醒梦中人:“杨贵生是高帅富,你是屌丝,搁杨贵生那里是浪漫,搁你这里,是浪费!想想那一打玫瑰,可以换多少斤大萝卜!有位老人家说得对啊,‘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你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耍得起流氓吗?!只有被人家女流氓耍得份!”
朱永安想想,颇以为然,便悬崖勒马,也不讲什么恋爱了,八字打开向那三八婆提出结婚。三八婆一阵冷笑:“八字还没一撇呢,花这么点钱就受不了了?拜拜吧,你这个傻逼!”
朱永安一阵悲怆:“没想到老子被一个娘儿们耍了流氓!”于是朱永安一生仅有的一次浪漫就完结了。后来杨贵生听说了,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笑话朱永安太胆小,谈了那么久恋爱,连那女子的手都没牵过,真是亏大了。
打那后,朱永安倒也安安分分,不敢再奢望什么爱情了。不过他对杨贵生仍是一样的巴结,就像天朝的长官对洋人一样,虽然捞不到什么好处了,但总觉得自己矮了一截,只要杨贵生可能使唤自己,便证明自己的存在是有价值的,是莫大的荣幸。
杨贵生也许遗传了父亲官场的基因,惹得起的就惹,惹不起的人后搞花样,人前一团和气。皮蛋回去也不敢说自己出卖了他,只说我和钟行是一伙的,点子硬不敢碰。杨贵生便也偃旗息鼓,断了找我麻烦的念头,在我们面前还装做若无其事。今天被我耍了,他也忍气吞声。
我很舒心地躺到摇椅上,拿起摇椅边的小泥壶,正想泡茶,一个貌不惊人的老汉推进门来。老汉浓眉大眼、黑红脸膛,背着个竹篓子,上身着土布短褂,下身穿着黑色扎腿灯笼裤,脚上踏着一双黑色的布鞋,一副山里人的打扮。
朱永安还以为他是要进来卖菜或卖鸡鸭的,挥了挥手便欲叫他出去。却听得老汉问道:“俞念祖是住在这里吗?”朱永安答道:“是,你有事吗?”老汉道:“俺是他师弟。”
没想到这俞念祖还有个师弟,大家顿时起了兴趣,把老汉围了起来。朱永安学着电影里大侠的模样,抱了抱拳头道:“敢问师叔高姓大名,在何方高就?”老汉没见过这阵势,有些不知所措,大家哄笑起来。朱永安这才道:“我们是他的徒弟,俞师傅现在不在。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老汉老老实实道:“俺叫李小龙,住在蓬壶仙洞山脚下。”
“李小龙?”钟行笑道:“你会练咏春拳吗?”
老汉似乎没有听出其中带水带浆的意味,十分高兴道:“练过的,你怎么知道?”
钟行听得差点晕倒,揄揶着笑道:“其实,我是霍元甲,你应当认识我的。”
老汉仍很认真道:“这位霍兄弟,俺们又没有见过面,俺怎么会认识你?”
看这老汉的呆样,和俞念祖一个模子印出来,看来两人果然很可以是同出一个师门的。当下各位师兄弟有说自己是方世玉,有说自己是黄飞鸿,也有说自己是张三丰。老汉对这些人物似乎都不知道,一一认真地点头问好,最后杨贵生说自己是达摩老祖才叫他生了疑:“你这后生仔真不厚道,达摩老祖俺知道,明明是外国人嘛。”
杨贵生仗着父亲的权势,素来目中无人,一派公子脾气,除了朱永安对他很是巴结,在这里很受不到尊敬。他也因此分外敏感,这会儿众人拿老汉开涮都没事,轮到他老汉却不买帐了,他便认为这乡巴佬在装傻,而且还看不起他,便阴阳怪气地挑衅道:“你到这里来,是找大家切磋武艺吗?”
老汉忙道:“不,不是,俺是来找念祖的。”
杨贵生不依不挠道:“我看你两鬓太阳穴凸起,额头呈现青筋,分明就是传说中的高手嘛,就给大家露两手吧。”老汉头摇得拔浪鼓似地:“不、不,俺太阳穴凸起是有脑动脉硬化、中风的迹象,额头青筋则是因为犯有糖尿病。”
看来武侠小说中好汉们个个病得不轻,众人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觉得很可乐。朱永安自从跟俞念祖学武以来,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拿镜子照自己的太阳穴,一看到稍有鼓起就沾沾自喜,想不到却被老汉说成脑动脉硬化,心中是很恼火,也想找个理由跟他练练。于是道:“师叔就不要客气了,跟大家过几招,让大家学习学习嘛。”说完,给杨贵生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欲携手上前。
老汉忙退后几步:“别来别来!俺这人一旦动起手来就不知道轻重,万一把你们打重了,跟念祖不好交代。”
没料到这老汉还真把自己当成高手了,众人心底很是不屑,朱永安即笑道:“没事,我练过铁布衫。”杨贵生也学着老汉的口气笑道:“俺有十八太保横练金钟罩。”
老汉信为为真,点了点头道:“那俺就放心了。”说完,双腿分开,稳扎马步,运了口气道:“你们先打吧。”朱永安和杨贵生自然毫不客气,冲上去对老汉又是拳打又是脚踢,打得个不亦乐乎。老汉硬是纹风不动,神情泰然!两人这才知道这老汉果然是有些真本事的,心底有些慌张,手脚软了下来,却听得老汉暴喝一声:“俺要出手了。”说完,只见眼前人影一晃,雨点般的拳头又急又猛砸了过来。
朱永安和杨贵生根本无还手之力,四、五秒间,便纷纷被直拳击中面门,乱了方寸,不一会儿就被揍得七荤八素,躺在地上直哼哼。老汉见势不妙收了拳脚,疑问道:“你们不是练过铁布衫、金钟罩吗?”
钟行从来不忌讳得罪人,这会便取笑道:“你刚才拳头出得太快,他们还没来得及运功呢。”朱永安白了白眼睛道:“钟行,我没得罪你,你少说风凉话。”我本来一直躺在摇椅上静静地看戏,想起那朱永安刚刚对我冷嘲热讽,而且平常有事没事总爱在我的跟前抖动他的胸肌,我老早对他不爽了。有仇不报非君子,便插了一句:“你这样子说话,不就得罪了吗?”
老汉听到声音望了过来,一见到我,好像看到金子,两眼放光,很专业地道:“这个小兄弟骨格清奇,英气内敛,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材啊!”
这话本是江湖骗子说惯了的,若在平常肯定被当成笑话,但刚才大家见识过老汉的手段,都有几分相信,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几分羡慕嫉妒恨了。我自己想一想也有道理,好像朱飞泉就说我是天生的流氓胚子,这流氓不会打架,还算流氓吗?这练武除了强身健体,最大的用处就是打架了。
钟行笑道:“自古名师出高徒,李师傅不如收他做徒弟吧。”
老汉一愣,心动地对我道:“不知道你会什么拳法?练练看看。”
我会也只会五祖拳,便起身很认真练了一趟。老汉看完,咧嘴大笑:“花拳绣腿,不堪一击。”
钟行很是为我不平:“大家都这么练,难道全无用处吗?”
老汉又是憨厚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大板牙道:“也不是说全无用处,练久了,身子灵活,保证你打架时,猛地踢出一脚不会造成小腿抽筋。”正说着,俞师傅走进门来,老汉便住了嘴。俞念祖见着老汉,神色一滞,旋即脸红了又红,神情很是恼怒。
老汉见状,道:“师兄。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恨着俺。俺此来是想告诉你,师妹快要死了,她想临死之前见你一面。”
俞念祖闻言有些凄凄,不过还是默不作声,转身入了内屋,将自己关在里面。
老汉等了一会,知道俞念祖不肯见他,起身告辞,末了又对我道:“俺就住在蓬壶仙洞山脚下,仙洞山真宝殿的道长杨文昌是俺的老友,你如果想学武功,可以到那里找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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