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色莹莹，星子稀疏，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雨后清草香气。
我慢慢坐起了身，用手轻轻拍了拍脑门，深深吸了一口气。
雨后的空气中带着一点微微的甜意。
雨？……蛊虫……
看向四周，我仍身在这破败的庙宇之中。
可是，与我一道的景冷玉呢？
他不良于行，又弱不禁风，没了我的保护，不会是被抓回去了吧。
我正懊恼，盘算着是不是此刻趁夜再去救他一次。却不知何处传来一阵香味。据我三天这画扇门山脚下的流光小城吃吃喝喝的经验，那不是烤兔就是烤鸡的香味。
饿呀。
我欲要寻找这香气的源头，一转头，便对上了一张脸。
那是景冷玉的脸，他趴在窗沿边笑意盈盈地撑着下巴看着我。
我先是一惊，而后却觉得，似乎是因为夜色中瞧不真切，总感觉他似乎有些不同了。
此前他笑起来总是温润如玉，清清淡淡，带着一丝冷意。
现下这笑容倒也是不若此前的冷淡，还似多了三分狡黠。
“你醒啦。”他勾着嘴角。
“你在外边作甚？”我揉了揉眼睛。
“去给你猎了野兔来吃。”他依旧笑意盈盈，似乎并未觉得自己这个话，从一个半身不遂的人口中说出有什么不妥。
“你不是……”我转念一想，或许是关路遥那小孩给他的药，终于起效了？
“半身不遂？”他却把我下半截话头给接了去。
“呃，呵呵。”被拆穿心思的我尬笑到，“没有没有，从此景兄便是个康健的自由人了。”
他轻笑起来，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夜色，便看清他的神色和之前在关宅里的景冷玉大不相同，他的面色虽也清淡，可实打实地多了几分轻佻和不羁，温润之色少了许多，他淡淡地驳我:“泠儿，你的这句话有两个个错处。”
他这个亲昵的称呼让我登时脸红到了耳根子，幸好夜色之中不大瞧得清。先前我还细想什么武林之人不在乎男女大防，现下光是让人唤一声名字便坐立难安。
可我仍强装镇定，问道:“哪里错了，景兄请讲。”我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
第一，我不是景冷玉。
啊，那你是谁？怎么和他长得那么像！我有些惊讶，想着是不是易容术，伸手就要去扯他的脸皮。
却被他轻轻捏住手腕:我叫风牧。接着他不动声色地放开我的手腕，我马上收回强装镇定，他继续道:景冷玉这个人早已不在人世，可关家人不知，假扮为他，只是为了进关宅查事罢了。
哦，所以后来被关家大哥发现了你的假身份，把你毒瘫了吧。我猜测到。
我并未中他的毒，双腿残疾是我将计就计罢了。他单手撑着下巴望着我，嘴角带着笑意:这是第二错，我本就是康健之人呀。语气中的还带着点调笑的意味。
我听他讲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无事便好……”
他问:你不生我的气吗？
我一脸疑惑:为何要气？
他似是有些语塞，后道:关宅之中我骗了你，还令你身陷囹圄。
我解释道:你也说了你骗我是事出有因，我上当受骗也是自己初出江湖太不小心，怎会迁怒于你呢。接着我偏头看着他说:若你实在过意不去……
我抄着手想了想，继续道:你说你在关宅查事，我却贸然将你带走坏了你的事，这样我们就扯平了吧。
他默然，转身走开。
我回味刚才的话，难道我哪儿说错了？
还未想出结果，便看到他上身探过窗户，递在我跟前的烤鸡。
他:喏，吃吧。
我自是不客气。
而后他一个翻身进了殿内。
我俩便蹲在一处啃鸡腿。
边啃边与他闲聊道:“你说你真名叫什么来着？”
他答:“风牧，风筝的风，游牧的牧。”
我又问:“我坏了你的事，你又要怎么回去关宅呢？”
他又答:“不回去了，我想了解的已经了解清楚了。”
我在心里哦了一声，嘴上忙着啃鸡肉，真香啊！
我不再提问，他反倒开始盘问我。
“那你呢？你不是说初出江湖，是从家里跑出来的？”他问。
我撇了撇嘴:“本人可是正儿八经出门历练的。”
“那你接下来打算上哪儿历练？”
他这个问题登时让我想起了我的任务。
啃着鸡肉的我有些汗颜，回想起自己初出茅庐便丢盔卸甲，虽是脱离险境，可如今大师兄的悲画秋去向不明。
于是我正色道:你在关宅的时候可有见过我随身的包袱，里面装的一把扇子，上面画的是落日秋林之景，扇柄扇骨是湘妃竹所制的，下面吊的是浅金色的流苏穗，扇柄上还刻着舟游二字。
他似乎回想了一下，先是摇了摇头，然后竟然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神色不太自然，道:“这个舟游是你的什么人啊？让你这么要紧这个扇子。”
我却没在听他讲什么，只是想起大师兄严厉的神色，就激起一层鸡皮疙瘩，自言自语道:要是知道我把扇子弄丢了……不敢想象，师门中最铁面的大师兄会不会饿我几天几夜，罚我抄经书。想到这里，我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只能明日先回金福客栈找一找，若是找不到，再做打算。
“小泠儿，你在想什么？”风牧见我楞楞地不说话，问到。
小泠儿……
这个称呼听得我脸上一热。
“你这叫得也太亲热了吧！我们，我们也没有认识几天吧，很熟吗？”还好夜色中，脸上的红晕瞧不真切。
他又轻笑起来:“熟，怎么不熟，你我都已成婚了。”
我说:“呃，这原本不是出自你我二人的意愿，且也无几人知晓，就此作废也没关系吧。”
他却看着我正色道:“怎么没关系。”他严肃的神色让我也一愣，接着他继续道:“我已对小泠儿一见倾心，即便不是如此，你冒险救我于水火之中，我应当以身相许的才是。”
我被他的一番什么一见倾心、救于水火、以身相许搅得脑子一懵，一时无话，只是瞪着他。
我们两个人仍旧蹲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等我反应过来，便登时呛了气，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咳嗽。
他仍旧笑着替我拍着背，一边说着:莫急，莫急。
等我缓过来，选来选去，却选了个最不要紧的话头反驳了回去:“你不许叫我小泠儿！”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行啊，那我就叫你小铃铛。”全然没了关宅里边那副有礼却疏离的样子。
什么小铃铛、小叮当的！
我撇了撇嘴，看了一眼手中仍旧香气四溢的烤鸡:“在你烤了山鸡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继而道:“再说我明日还有正事要办，吃饱了早些歇息才是正经。”
他闻言，对我粲然一笑:“好啊，你在这里休息。有事就叫我，我就在殿外。”
此时虽是阳春三月，可夜里更深露重，仍带着些许寒冬的料峭。
我看了看他单薄的衣衫，不自觉地接话道:“要不你还是在殿内歇息吧，若是着凉，我又得欠你一个人情。”
“那就欠着吧，晚安。”他潇洒地走了出去。
等他走出那扇破破烂烂的殿门，我便又躺回刚才的木板上。
这我才发现刚才睡着的这块木板已经被擦的干干净净，和这殿中其他铺满灰尘的地方想必，显得格格不入。
原来，风牧还挺细心的嘛。
接着一阵困意袭来，我便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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