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声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和叶听很像那种舍命陪君子的戏码。但是也只是一瞬间,他拼命狂奔,用尽所有力气一直向前跑。
他不知道原来的幻象在哪,只知道只能这样一直跑下去——这条街道只有一条大路,走小巷可能更危险,甚至会陷入循环等等不可思议的事情。
直面恐惧吗……林声回想起很多事情,母亲去世前的记忆林声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母亲是一个爱养花的人,每次父亲出差前就要送一朵玫瑰干花,林声不知道母亲哪来的那么多玫瑰干花。但母亲没有一次落下。
母亲过早的离世让林声已经忘了父亲对母亲感情的外在表现,曾几何时林声很害怕有一天父亲带回一个陌生女人,然后告诉林声以后这就是他的妈妈。
当然了,这只是林声的个人幻想。父亲只是更加沉默,工作更加卖力,只请了住家阿姨来照顾林声和小女儿。林声能感觉到父亲的歉疚,但父亲似乎永远专注于他的工作无法顾家。
林声的恐惧,除了火焰和离世的母亲,还有冷漠的父亲。
面前的幻象如同被打破平静的湖面,漾开层层涟漪,露出真实的内里——火焰,余烬,还有在充满火焰的楼房里挣扎的母亲。
其实这只来自林声的幻想,因为林声并没有直接看到过当时的火灾内里情况。
在楼房外,站着一个身姿挺拔却神情冷漠的男人,他牵着一个看上去还年龄尚小的女孩,一起站在楼房外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
楼房里隐约传来女人的声音,但是在外面的人却没有什么反应。
林声渐渐慢下脚步,他额前的碎发略显凌乱,眼睛里却透露着茫然,拼命的奔跑并没有让他一下子瘫软在地。即使那个男人早就告诉过他这是一场梦境,但林声还是迟疑了。
他迟疑这到底是梦境还是曾经真的发生过这样的场景,而这段记忆烙印在他的潜意识里,他迟疑自己选择相信那个男人是否正确,他迟疑……他还在恐惧。
这时,林父和林家小女儿慢慢回过头来,无神而冷漠的目光停留在林声身上,他们的一侧脸颊映着火光,眼底被橘红色的火焰充斥,而他们却没有一丝表情变化。
“原来,你不在里面。”
林声的脑袋倏然开始剧烈疼痛,被注视的他仿佛被一根尖锐的巨大的刺针狠狠扎碾。林声双手抱头,试图缓解这一阵阵疼痛。
这是一场灾难,无声的灾难。
这就睡了林声心底最恐惧的事——亲人离世而其他人并不关心这个家庭,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幻,唯有灾难真实。
面对它!
林声强撑着直起腰,他的眼皮一抽一抽地跳,因为剧烈的锥痛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神经。火势好像更大了。
他无视了父亲和妹妹的目光,坚定地一步一步走向被橘红色火焰吞噬的房屋——他要去夺走母亲生命的灾难里看看,看看自己内心所恐惧的事物。
那个人的话……就算不可信,林声也走到这一步了。
林父和林女的目光并非空洞无神,只是不含一丝感情,冰冷的,沉寂的,没有一点作为人的情绪。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灼烫,热,但不会令林声受伤。
他看到自己的皮肤表面出现了淡淡的灼烧痕迹,大概是因为他知道这里是梦境,清醒了一些,所以梦境里经历的事物效果都会削减。
模糊不清。
林声在看到房屋内的景象时脑海中蹦出来一个形容词,剧痛在慢慢消减,但依然存在,并且频率更快了。
家具的布局熟悉又陌生,它们无一例外都在火焰中沉默着,被黑色沾染。
火灾发生后,林家搬去了新小区,但没有出市,离原来的家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林声不知道父亲的感想,大概是矛盾的,既想离开这伤心之地,又不愿离开母亲太远。
“林声……”
恍惚间,林声听到了微弱的女音在喊他——是母亲!林声几乎是下意识断定,没有一丝犹豫,不过很快他又冷静下来,剧痛在带给他刺激的影响,却也给了他清醒。
“母亲已经死了,她不会在这里的……这里都是梦境,梦境都是假的,不存在的……”林声自我催眠一般低声诉说,但那个女音越来越大声,甚至隐隐约约在靠近——不!它就在周围!
一股没由来的恐惧感扑面而来,林声慌忙闭上眼睛,哪怕他在闭眼前什么都没看到。但来自生物潜意识中活下去的执念告诉他,闭眼!就现在!
“林声……”
“林声,阿声……”
女音似乎在挣扎,它的语气变化不定,有恐惧,有意外,还有……还有不明显的焦急。
“阿声!快走!不要回头!离开这里!”
女音忽然变得尖锐,甚至是爆鸣起来,它似有形体一般撕扯林声的耳膜,逼迫林声离开这里。
那个男人说,要面对恐惧。但现在这个声音属实是让林声失去了大半勇气。
他要相信谁?
不,其实也不一定冲突……
无数个想法在脑海间飘忽而过,林声没有成功捕捉查看详细的内容,但他总结出了一点,那就是,现在,睁眼!
没有想象中的睁眼杀,突兀的寂静包围了周围的一切,女音不见了,火焰不动了,它们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定格在某一瞬间。
而在林声四处寻找目标时,他看到阳台上的玫瑰花仍然娇艳,红色显眼,林声一眼就看到了它。
当时的火势,没有烧到阳台吗?不,肯定有,当年父亲找过消防局询问情况,况且光看当时的外表,就知道这一幢房子都毁了。
这里的阳台犹如与世隔绝,没有被火焰侵扰,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边。阳台上的玫瑰呈现出半开的姿态,在夜风中微微摇晃,如果发生这场火灾,母亲养的花应该能满整个阳台了。
林声攥紧了拳头,他已经适应了大脑的疼痛感,视线在周围环视一圈,发现阳台的场景着实太突兀了一些。
可是当林声想要跨过去时,他却怎么也抬不起脚步。
他还是有恐惧,对这一切的恐惧,即使现在他清楚地知道这里是梦境。林声深吸一口气,鼓动自己去阳台看看。
一步,两步,三步……
林声的动作异常僵硬,却还是来到了阳台前。
比起模糊不清的被烧毁的室内,这里看上去简直就像世外桃源。林声能看到清晰的一瓣瓣的红色玫瑰花,看到碧绿的叶子和深色的刺针。
“……”林声的手不自觉靠近,却在触碰到玫瑰花时余光看到了楼下的场景。
目光冷漠的父亲,面容逐渐模糊的妹妹。
世界是一片灰色,它没有声音,没有清晰的画面,它像融化的蜡油,粘腻地流淌着,它们将原来的画面融化,铸就了新的恐惧。
林声的瞳孔微微缩小,他看到沾染上黑色气息的紫色蝴蝶摇摇欲坠地一路飞过来,在楼房下方林父原来站着的位置那里停下,那个男人的身影缓缓成形,那是狼狈的伤残的人。
“林声……”
林声亲眼看着那个告诉自己这里一切都是梦境的男人身影暗淡,轮廓边缘融化,失去生机和生命力。
那是告诉了林声突破口的男人,是可以驱动紫色蝴蝶和黑色人影战斗的男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害怕吗?恐惧吗?
林声扪心自问,他当然害怕,害怕冷漠的父亲,害怕再看一次母亲的离别,害怕永远也走不出这里。
“要怎么办?”
“救……我……”
“要怎么办?”
“林……声……”
不断的呓语缠绕在林声心头,它们有时在前面,有时在后面,有时又好像无处不在,它们贪玩地绕着林声跑来跑去,嬉笑着攻击林声的耳膜。
“不!”林声忽然大喊一声,他的手掌倏然狠狠握住玫瑰花带刺的绿茎,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些都是由我所想的恐惧幻化而成,不可能是真的!”手掌心的刺痛是微弱的,林声轻而易举地折下玫瑰花,看向最后的幻象。
那个“男人”,那个告诉自己梦境的“男人”。
林声闭了闭眼,脑海中仔细回想遇到的那个人的细节。
那家伙让自己先走绝对不是因为有多少感情原因,而是他有把握暂时面对黑色人影,我和他只是初次见面,他完全没必要做到为了一个陌生人赔上自己一条命,所以就算打不过也会有办法逃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拖着一身伤来到这里,这只会增加我的恐惧,对他对我都不利……
林声越发坚定自己的内心想法,玫瑰花的尖刺已经刺入他的皮肤,轻微的痛感传来,头脑和手部的双重疼痛让林声暂时维持住了冷静的思考。
可是,要怎么打破这个幻象?
就在这时,林声又一次听到了那个女音。
“林声……抓紧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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