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顿经济秩序后，阿宝他们那个曾经炙手可热的地方一夜之间几乎所有的公司都关门了。
阿财的公司关门后，老马金蝉脱壳，到一个朋友开的大排档干，成为公司里最早转型的人。
老马原先开着公司的一辆摩托车，被阿财要回去后很沮丧，跟阿宝说：“臭东西，到最后真的很臭，胡乱做人，我有他的心，他没有我的心，一直呼他他也不复。”
说：“摩托车说借一下，开后就走，跟他说要不来卖，他说我们两个人怎么说这种话，借我弟弟十多天后还给你。”
他越说越刹不住车，说：“要不来卖，欠我一万元抵去。”
这时候他和陈钢结成了攻守同盟，陈钢是公司的助总，主要在做玉米，被人叫做“玉米大王”。
他每次做完玉米，都要跟财务姐阿娟大吵一场，他说有赚，财务姐阿娟说没赚。
有一次他在公司跟人说：“三船，每船两千多吨，赚上十万，怎么说啦，有赚就可以了。”
财务姐阿娟在财务室听不下去，说：“陈钢兄，到里面来说，不要让别人听见。”
又有一次财务姐阿娟火眼金睛，算出了他多报一万元出差费，从此他在背地里骂她“臭婊子”。
一天陈钢打电话给老马，讲阿杰打电话给他，说：“陈钢啊，你的摩托车可得还给我。”
他问：“怎么我的摩托可得还给你？”
阿杰说：“阿婷说我开的摩托车用的是她的名，就得还给她，你的用的是我的名，就得还给我。”
他说：“这一辆是阿财拿来给我开的，又不是从你手上拿的，你去叫阿财来跟我拿。”
阿杰说：“他这时候不在，叫我来跟你拿。”
他说：“他叫你来跟我拿是不是，我还要找他呢！”
阿杰说：“不要瞎说啦，我这时候没车开，出入很不方便，你的先拿来给我开。”
他说：“你没车开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阿杰说：“你要乱来是不是？！”
他说：“我怎么乱来？！我哪里乱来？！我算什么乱来？！阿财拿我那辆‘太子’去给别人，这一辆给我，他那辆‘太子’拿回来还我，我这辆就还给他，这样哪里是乱来？不会，很合情理。”
阿杰说：“你的意思是一点都不好商量是不是，这一辆明明用的是我的名！”
他说：“你的名就一定是你的是不是？！”
阿杰说：“你去车管所问，看是不是谁的名就是谁的，要不怎么出事就要抓那个人。”
他说：“我不知道，你来跟我拿拿不到，总经理、副总经理都是假的！”
阿杰秀才遇到兵，碰到这种倒霉的事还要在家里被妻子臭骂，很恼火，打听到陈钢的妻子正在开那辆摩托车，叫两三个人到她公司门口守候，见她开着摩托车来上班了，上前强要。
陈钢的妻子见势不妙，大声呼救。
晚上陈钢打电话给阿杰，说：“你要这辆摩托车是不是？可以，用正当手段来拿，法院打官司也好，我跟你说最好不要，我们两个没有矛盾。”
陈钢再打电话给老马，说：“想劫车啊，抢过来后就要跑，被我老婆一喊，公司里的保安员跑出来，这边一个那边一个，公司里再跑出来几个人，急忙说我们是她丈夫的同事！迟一点哪，被人踩在地下，跟以前我们公司楼下那两个偷车贼一样。”
老马又出馊主意，说：“啊，卖掉啦，卖掉什么事都没有！”
阿杰拿他没办法，跟阿财谈了这件事后，阿财很生气，叫人到陈钢家看房子。
陈刚住的这套房子是公司的，但房产证被阿财拿去抵押。
陈钢赶走一拨又一拨，又打电话给老马，说：“他妈的，我都不想卖哩！”
还十分担心地说：“没去了，肯定没去了，跟借的一样。”
老马又说：“没胆量哩给我住。”
阿财得知老马跑去大排档帮忙，心理很不平衡，派老三去刺探。
老三不敢贸然前往，假装无意间从那里经过。
那时候大排档还没真正忙起来，老马和一群伙计在门口玩耍，突然看见老三，想躲起来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像一对失散多年的兄弟一样，见面后十分亲热地聊起来。
聊着聊着老三骂起阿财来，还杜撰了一个故事，说：“前不久我差点被阿财害死，他原先开的那辆车是我介绍的，他拿去抵押，出事后查到我头上，开头要抓我，是我们科长出来做证才没有。”
还说：“买那辆车的时候我在公司留下一张借条，问财务姐，她在笑，说他就不能够重新做帐啊？！问财务经理，他说我哩没有经手，私人借款怎么可以入帐？！”
老马听后很高兴，觉得又多了一个同盟军，对阿财的讨伐也多了一个借口。
但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想把火引向别处，跟老三说阿宝最近买了新房子，现在搬家了，把阿宝的电话号码给了他。
老三回去向阿财汇报，阿财叫老三也来找阿宝。
晚上老三打电话给阿宝，说：“家宝，我老三！”
阿宝误以为是自己的一个亲戚，说：“噢，三兄，你好。”
他“嘿嘿”笑起来，说：“我老三。”
阿宝才听出来，说：“噢，是老三，我以为是一个亲戚。”
他问：“怎么样，现在在干什么？”
阿宝说：“没在干什么。”
他问：“大家怎么样？”
阿宝说：“不知道，我哪里知道大家怎么样。”
他问：“你买了房子是不是，下午碰见阿马，他说你搬家了，搬到哪里，想到你家喝茶。”
阿宝并不心虚，说：“好哩，我每天都在家。”
他说：“我去找过阿杰，他也每天一个人在家里喝茶，找时间到他家去要不要？”
阿宝说：“好的，你联系好了以后就打电话给我，我们一起去。”
第二天下午老三到阿宝家喝茶，同样骂起阿财来。
骂完后也杜撰了一个故事，说：“不久前阿财打电话给我，说老三啊，找几千块钱来有没有，我说这时候几百块就有，如果可以，等发工资后凑到一千，你八号来拿。”
说：“一千块钱也要，要就来拿哩，那天晚上叫他弟弟来拿。这个月在等他再来拿一千块钱，却没有。”
这段时间，老马的妻子跟着担惊受怕，从原先的又白又胖变得又黑又瘦，跟大病了一场一样。
老马在大排档干了两三年，日子过得挺滋润的，还经常有东西拿。
一个合伙人对另一个合伙人很不满，为了报复那个合伙人，经常把每天送到大排档来的东西拿一些放在附近一家茶叶店那里，然后打电话叫老马的孩子去拿。
可是好景不再，一天早上老马打电话给阿宝，问：“在家里干什么？看股市是不是？这几天行情怎么样？”
接着说：“我想找你一起到深川玩，我很久没去深川了。”
阿宝感到很诧异，问：“你不用上班了？”
他说：“不要了，太累，过几天跟他辞后我们就走。”
还说：“我那里有很多朋友，开工厂也有开商店也有，住啊吃啊都不用花自己的钱。”
他越说越大声，大概是故意说给那里的人听的。
第二天老马又打电话给阿宝，说：“我把工作辞了，走！”
阿宝知道这时候他并不是要和自己到深川，而是要开摩托车来接自己到外面逛。
老马还在阿宝家刚在装修的时候来过这里一次，以后就没再来了，来了以后在大门口不停地往里面张望。
保安见他戴着摩托帽，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把他盯得紧紧的。
阿宝出来后上了老马的摩托车，一路上老马说：“我辞掉工作后胖子在广城呼我，我没有复他。晚上他打电话到我家，说马啊，你说你不要了，我们可没什么事。我说对，没什么事，我们没有矛盾，我只是不想干了。”
还说：“真他妈的，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会，说你们都是在社会上没事干，是我收容了你们，不好好干哪！”
说：“成天捉弄人，阿平说他亲戚三十万要来集资，他说每个月利息一万五，不写合同，阿平被他骗了。跟惠钦老合伙，自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惠钦老说不要了，他害怕，去跟朋友说惠钦老跟里面的人合不来，自己不要。惠钦老没他的办法，说抵他老婆老是要头痛。”
他们把摩托车开到观海长廊。老马这几年在大排档干，很少到外面逛，见到大海，“哇”地一声叫起来，说：“要是夏天就好了，下去游泳。”
阿宝也很久没出来逛，问：“乘船到对面岛上玩要不要？”他说：“不要。”
观海长廊成了一部分人的天堂，有打麻将的，有行医的，有擦皮鞋的。
他们刚在一张长凳坐，马上就过来一个乞丐，穿得不男不女。
老马对他瞪起眼睛，恶狠狠地说：“去死！”他马上走开。
坐了一会儿，老马觉得饿了，想吃点什么，但这里不是大排档，就一起到附近小食摊，每人吃了一个貉粿，然后回来。
阿宝在等老马和他一起去深川，这一天老马又打电话给他，兴高采烈地说：“我明天又要进去了。”
阿宝又感到很诧异，问：“才出来两天就又要进去了？”
老马说：“换了个老板，胖子把大排档转让他，这个人也是我的朋友，他叫我进去，说快，来帮忙！”
阿宝“哦”地一声，遗憾地说：“那深川去不成了。”
几天后阿宝出于好奇，打电话给老马，听到他在打呵欠。阿宝问：“行情怎么样？”
他说：“当然比以前输啦，这是肯定的。”
还说：“生脚生手的，熟练工都被胖子拉到那边去。”
胖子在把大排档转让给别人前，又开了一间酒楼。
过年后他们一起去洗浴，老马上车后又在打呵欠，阿宝又问：“行情怎么样？”
他直言不讳地说：“差啦！”
阿宝说：“还是以前胖子有办法。”
他马上“啊”地一声，气愤地说：“没有一点人情味，总拿他那边坏了的东西过来，惠钦老问我怎么向他收？！说我学话，我说我要是学话你惨了。”
他还说：“现在的这个香港老板太吝啬，过年每人才发两百块钱，我原先每个月的工资两千五，他减掉五百，说等赚到钱再说，头一个月赚了几万块钱买了一辆小货车。”
感叹，说：“像我们以前公司那样，现在没有了。”
这一天老马又打电话给阿宝，阿宝问：“正在上班是不是？”
他说：“我现在又没去上班了。”
阿宝说：“你上次说没有后又进去，这次又说没有。”
他说：“这次是真的，又转让给别人，改成‘海鲜城’。”
阿宝问：“那怎么办？”
他说：“再看看哩。”
阿宝问：“还要不要到深圳去？”
他说：“人家叫我过两天去大连。”
阿宝问：“去玩啊？”
他说：“没有，有事。”
两天后老马又开摩托车来接阿宝出去逛。
路上阿宝问：“过两天要去大连是不是？”
他说：“朋友叫我去常驻，家里剩下她们母女，没办法。”
这一次他们没到观海长廊，只到商城转了一圈后就回来。
以后老马没再接阿宝到外面逛，而是说到阿宝家看他炒股。
阿宝搬家后老马还没来过，来了以后不是不敢看就是不愿意看，径直在一张沙发上坐下，一坐下就盘起双腿。
阿宝以为他真的是来看自己炒股，兴致勃勃地对他讲起来，说：“买了两千股汕电力，赚了五百块钱。”
他冷冷地说：“五百块钱也好。”
事实上他是来喝茶的，并不是来看他炒股的。
他讲了自己打算和一个朋友去打鱼丸，说：“请教了大佬，大佬以前在菜市场打鱼丸。打鱼丸要经过四道工序：去骨、片肉、压、捶，然后往温水里挤一粒、两粒、三粒，挤到第四粒的时候第一粒就一定要浮上来，如果没有浮上来就不好。有一次大佬有事出去，一个小弟以为自己跟了大佬很久，看都看会了，动手挤起来，挤完后没有一粒浮上来，大佬回来后赶紧拿去煮，结果一点都不好吃，跟豆腐渣一样。”
他还讲了打算和一个朋友到南海倒鱼来卖，那个朋友的亲戚住在那里，说：“先去看看，如果看见有就顺便买回来。”
阿宝假装要跟他们一起去，他不知道是真是假，说：“明天中午十一点半的车，两个小时就到，如果想去就带上衣服一起走，或者等下一次再一起去。”
阿宝没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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