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姑敛了脸上笑容，散去身上倦意，走到叶裳身旁，紧紧地偎依着她，充满痛惜地说道：“姐姐，我知道，你一定受了许多别人连想都不敢想的苦和难，我真不知你是怎样熬过来的。”
叶裳强忍住满心的悲楚，说道：“听艾弥尔说，你跟哈里木他们在一起，也吃了不少的苦头！”
秀姑：“我苦只是苦在皮肉，你苦却是苦在心里；我苦里有甜，是心甘情愿，你有苦难言，只会怨命怨天！”
叶裳默默不语了。
秀姑又说道：“一年来，罗大哥和哈里木到处寻访你的下落，却是渺无踪影，把我们的心都焦碎了。别看罗大哥那么一条天塌下来都不怕的铁打汉子，只为到处寻你不着，也变得闷闷不乐，连他那支已有多年不唱的歌儿，也改腔换调地又哼起来。许多弟兄都疑你已不在人世，我和罗大哥却偏偏不信，罗大哥说，你武艺超绝，又很精细，决不会落入谁的手里。可见罗大哥毕竟和别人不同，他是深知你的。”
叶裳：“你又是因何不信的呢？”
秀姑：“我也说不出个道理来，只是不相信你已经死了。我不信命，只信自己的心，我的心从没想到过你死，只想到你还会来。”
叶裳被秀姑这带着稚气的纯真逗笑了。
秀姑急了，又说道：“你别笑，我的心是不会骗我的。就说今天，我被押着刚一上路，心就动了动，想到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乌都奈他们果然来了，当乌都奈他们危急时，我的心又动了动，突然想到了你。我想：只有你了，你只要没有死，就会来的。你果然就来了。兴许我和你的心，本来就是相通的。”
叶裳收起笑容，陷入一阵沉思。
接着，她把别后以来自己的遭遇和辛酸，一一地告诉了香站。她虽讲得从容平淡，也隐去了一些她认为不该讲的和不愿讲的事情，秀姑却听得入了神，不时还情不自禁地发出几声惊叹，甚至还忍不住为她低声啜泣。叶裳讲完后，又对秀姑说道：“这些事我只告诉了你一人，你要把它蒙在心里，紧紧守住口，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去。”
秀姑：“难道连罗大哥也不能告诉？”
叶裳点了点头，脸上隐隐露出一丝凄凉的神色，说道：“不用告诉他了。这都与他无关，我是自作自受。”
秀姑发出一声叹息，摇了摇头，也就把话转开，谈了一些自己回到西疆来后的景况。
在叙述中不断地夸哈里木是如何的机智、勇敢，对自己又是如何的体贴、恩爱。她谈得眉飞色舞，谈得句句连心，字字动情，既不矫情作态，也不掩爱藏羞。叶裳默默注视她，静静地听她诉说，只有时嘴边掠过一丝浅笑，有时又微微皱皱眉头。秀姑又说，为了哈里木，她不但已经学会了骑马，还学会了几路刀法，只要能和哈里木在一起，再苦她也不怕，就是死她也愿意。秀姑说到情意真切处，叶裳突然打断她的话，问道：“你随他们到处流窜，经常投林隐穴，哪还容你恩爱！难道你竟能和他们杂处？！”
秀姑吃吃地笑了，说道：“姐姐，到什么山头便唱什么歌！到了那种境地也就由不得你了。住林子也罢，宿崖洞也罢，管它白天黑夜，管他人少人多，我们照样挨在一起。
不这样也不行啊，你不知道夜里露宿有多冷。两人偎在一起，你暖我，我暖你，谁也离不开谁，再冷也睡得甜甜的。这不就是恩爱么，我看比睡在房里还亲热些。“叶裳皱着眉，鄙夷地说道：”成何体统！男女露宿，又和那么一些人杂处！“
秀姑虽不介意，却也并不退让，说道：“姐姐，你别轻贱罗大哥那班弟兄，他们可比那些衣冠楚楚的人更讲礼义了，我和他们食同地，居同林，朝朝夕夕，风风雨雨，也相处一些日子了，他们话说得粗，笑也笑得野，可他们眼里没有邪，心里没有鬼，却把我这个嫂子当成他们的亲姐妹。你和他们在一起，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只有一百个放心的！就以今天乌都奈等兄弟的行为来看，你也该相信我说的话是真的。”
叶裳的心被搅乱了。她并不以秀姑的这番话为然，但她又感到秀姑说得确也真切。
一瞬间，罗天佐那张憨厚而英俊的面孔，那坦率而略带嘲讽的眼神，以及他那班弟兄的面容、神态，都闪现在她面前。她这才猛然惊异地感到，从那闪过的一双双眼睛里，的确没有看到过一双像肖冲、田项、魏雄、巴格、格桑等人那样的眼神。她想：难道这些马贼竟会是圣人所说的“胸中正”的人？！叶裳沉默一会，忽然变得无精打采起来，说道：“秀姑，天已快亮，你也该歇息了。”
叶裳只假寐片刻，天刚一亮，她便起床来了。台奴来到房里，说道：“公主昨日一天不归，我都急得无法，你在外究竟怎么啦？”
叶裳把台奴的话听成是在对她抱怨，只“嗯”了一声，说道：“我带回一个女子，也是个苦命的姐妹，我留她在这里住些时候，你休向外说去。”
台奴也不多问，只是连连点头，唯公主之命是听。
叶裳忽又说道：“你等会去把拉钦叫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台奴：“拉钦大叔有事出门去了。”
叶裳：“到哪里去了？”
台奴：“精河。”
叶裳：“去精河何事？”
台奴：“他走得很匆忙，只说是去看个朋友，说不定哪天才回来。”
叶裳不由心里一动：“他莫非是去找天佐？他莫非也是马贼？”
台奴出去一会儿，秀姑便起床来了。秀姑又去到床边，抱起她的孩子来到叶裳面前，说道：“姐姐，你看这孩子，别人都说她又像我又像哈里木，说简直是我俩一个巴掌拍下来的。”
叶裳本来早在昨天就已经注意到了，可她还是又埋下头去，将孩子仔细地看了看，说道：“果然是像，像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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