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梦叠着一场梦。青冥银火月蝉纸钱,九头巨兽伸着三米的长毛臂,紧追在背后要将自己撕碎,拼命奔跑中迷失前路,阴森森的树林头顶着头的如活阎王般黑压压的形成围笼,猛的失了神,藤蔓缠住脚腕,趔出着又滑下平地,跌下山涯,下坠到深湖里,奋力挣扎着上游,一睁眼水里浮的全是白骨,水下数千具白骨倒悬着,又忽然白骨生新肉渐,渐长出了筋骨发丝和脸。浮动的发丝糊住她的脸,触角般袭来,勒住他的脖子,窒息感。她快要溺亡,濒死前扒拉着一切,划开了那涌动着的头发,滑腻的触感,是一张熟悉的脸。
“阿妈----”
她猛然惊醒,杂着黄埃的空气涌入肺部,混乱的床铺,凌乱的衣衫,他整理好自己,出了屋。
太阳平等的照亮一切,她乌黑的发丝,泛红的眼角,白皙的双颊,乌青的脖颈和手腕。
庭院里的男孩儿听见门响,停下动作,看了她一眼又慌慌张张的去往壶里倒水。
“嘶!呼...”男孩烫的暗呼
她这才看见男孩的样子,头发半长不拉的,前边发丝盖住半只眼睛,卷卷的乱蓬蓬的随着动作起伏,摆着一张不苟言笑的小脸儿鼻尖上还蹭着锅底的灰。
“小炸毛”女人暗想。
看男孩儿忙里忙外,刚倒上水,那边的锅又开了,白腾腾冒着热气催促着他,那边的鸡又不合时宜的哦哦叫起来,打着没食了的旗号抗议着,一时间忙的不可开交,她站在那里不是滋味儿。
“我来吧”连忙去揭开了骂骂咧咧的锅,熟悉的胡萝卜块儿和玉米面儿饼子,男孩儿一天三顿给她送过,她却一口没吃。她将饭摆好在石桌上,男孩儿也堵住了母鸡哦哦的啼叫,坐在了石凳上低头吃饭,只有筷子和碗的轻撞声,隐隐约约的咀嚼声。
两人吃饭都很安静,男孩儿吃饭斯文的很讨巧,不像他乱飞飞的头发。过分的安静下是思绪的喧嚣缭乱。她先开了口,打破了寂静。
“你多大了?小孩儿”操着一口清脆的话语,“你叫什么”
男孩儿顿顿筷子,过了一会才回答,“十...十一.....”低着头“林...林杨”
“哪个yang?”
“杨...树的杨”
夹住的早已不是萝卜,玉米饼也拿不住,像费力的夹起一条游水的鱼,正振翅的鸟,无头无脑的蚯蚓在盘子里乱跑,蛇鬼神怪涌出。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他应付不过来,他看着脚下雕刻一半的狗头,人们听不懂狗叫,小狗也听不懂人言,他也想甩着尾巴逃走了。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女人也看见了这些。
“嗯,”仍是低头,脚尖不自在的轻碰着小狗的木耳朵。
“真厉害呀”女人赞叹道,好听的尾音回荡在瓷碗里,也传到小狗的木耳朵里。男孩儿抬起头看着她眼底的真心实意,感叹的微张开嘴脸上露出鲜活,不再惨白,比他磨的任何一个木珠子都圆润饱满。他又羞涩的低下了头,轻碰着狗耳朵的脚加快了节奏。小狗也听到了。
是真厉害呐,不是什么破烂玩意儿,无鸡打蛋,邪门歪道,小狗暗叫了两声。
女人撇下那个哑巴小炸毛出了门。那只活蹦乱跳的真小狗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了,是谁喊它了吗?女人顺着小道捋着一家家墙根拐进了一个小胡同,西数第三个黑漆的门,迈了进去反手闩上,她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秀珍姐----”她小声喊着,屋里迎出来一个高瘦的女人,女人环顾四周,带着她进屋。
“你了那个药我又吃完了还有吗?秀珍姐。”她拉着秀珍,感受着毛糙糙的长手全是老茧,抬头望着秀珍,还不等秀珍开口,她又忙忙小声惊呼“哎呀!”“这是怎么了?”抬手去轻抚她乌黑的左眼。
“疼吧”
“瘸子打的”“没事儿”秀珍弯腰从柜底翻出一个破旧的小铁盒,将那乌漆麻黑的药丸子包在纸里塞给她
“不多了,明儿你和我上山去采。”
“嗯,行”“还是早饭后吗?”
“嗯”秀珍应着,抬头望向屋外太阳高悬,已是晌午了。
“你快回去吧,”
“秀珍姐,你可小心点儿”
“好,”她又回头看了看镶嵌在门框上的秀珍,快步溜走了。
吱呀,打开大门,脸下面窜了个黑影,吓了她一跳。
这小炸毛杵在门口,直勾勾的盯着她,她暗暗攥紧袖口,药还在里面。
“怎么了?”她人撇过头嘘声问他,余光正看到男孩儿头顶的发旋,11岁的小孩儿有多高啊?心里暗暗发问。
“你...你叫什么!”男孩儿突然大声,抬着头瞪着乌黑的眼睛,乱蓬蓬的发丝被声音震的轻扫过她的下巴。女人也愣了愣,一时间没开口,这小孩儿靠的她太近了,险些站不住。她越过门框进去,男孩儿没听到回应,扭身看着她的背影。
纤细柔长,土土的白褂子让她穿出了别的味道,像一汪水。村头小红的花头绳是他见过的最稀奇的东西,他就看着她从头到脚,草草的用麻绳绑着的垂落的发丝,风一吹,隐隐约约映出的腰线,不像邻居牛大婶一样肥壮短小的匀直的长腿。
他没见过他妈妈或者说没印象了,只是在梦中偶尔会出现,一副迎手要抱他的女人尖尖的含泪笑脸,这是他除了妈妈自小以来离得最近的女性,他不太和村头的小红说话,他讨厌牛大神蛮横的嗓音,他就这么看着她,看她缓缓转过头,微微的低头,继而露出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恬然的浅浅微笑,右嘴角小小的梨涡绽开,飘散出淡淡的香,眼底溢出的清明仿佛一汪春水。明眸皓齿不自知的刻在了心底。小红的花头绳不再是最稀奇的了。
“阮清”“清水的清”女人挂着盈盈的笑回视他,自知失态的抹抹眼角和发丝,又匆匆扭身回屋了,步履轻盈扬起清风。
关上门,背身倚在门后,从怀里掏出纸包,拿出药丸含在嘴里,好像今天的没有那么苦了,不会影响药效吧?她喝口水将药送下,瘫坐在木椅上。
她叫什么呢?她已经好久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了,她自己说出来都带着陌生,没人在乎她叫阮清还是硬清,她自己说出来都带着陌生,她是不便宜的大学生,大妹子,小娘们,小婊子。低头抠着自己的手指尖,来的前一晚她还在学校练琴呢,她还会弹吗?
正想着门哐一声开了,被弹在落土的墙上,她吓得猛的站起来向后靠,急匆匆的把纸团儿掖进被底,不自觉的向后退,缩在角落里。接着翻天覆地,本就松弛的麻绳滑落,任发丝遮住紧闭的双眼,如瀑的乌黑流淌在泛着霉味的棉被上,粗糙的布料磨得雪白的肌肤通红,撕扯着她每一处神经,满是老茧的漆黑脏手胡乱的抓着她,被捏的殷红的敏感。粗喘和汗臭,腐烂的腥味呼啸在她脸前,掐按,抽打,响彻在耳边,她用力咬着下唇一声不吭,麻木的禁闭双眼,攥紧右拳,左手指甲扣着窗台的木棂,一下一下划出一道道细痕,吱吱不绝,男孩在自己屋里点着灯,一刀一刀刻出木偶的轮廓,木头的沙沙声与之重合,林杨也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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