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残余的夕光照在云间,仿若流金。
山野间的田地里,一位少年正在卖命地锄地,即便酷暑的余热被晚间的凉风吹散了不少,但仍是汗流浃背。
少年挺直了身子,用肩上的麻巾拭去快要滑进眼中的汗流,回头看了看今天翻耕好的薄田,黝黑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努力再开垦出几亩地,等到种下玉蜀黍收获后,今年家中便能增添几分收入,父母的重担想必又能少上一些。
想到这,少年疲惫的身体感觉又充满了力量,抡起锄头对着贫瘠的土地继续耕耘。
少年名为阿土,今年刚满十四岁,父母都是农民出身,世代靠着耕作为生。
阿土家中共有五口人,除了他和父母外,还有个二弟和三妹。
二弟小他一岁,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两个少年正是长身子的时候,食量非常大,让本就贫困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父母的辛苦他看在眼里,作为半个劳动力自然也想多做些事,帮家中增添些收入,但家中的田亩就只有那么一些,有力无处使,他只好跑到远远的山上,开垦贫瘠的土地。
“阿土!阿土!你怎么还在这锄地!”
声音遥遥的传来,阿土放下锄头闻声望去,一个憨厚的少年伫在田头气喘吁吁。
“二狗,你咋来了?”
二狗家和他家是邻居,两人岁数相仿,一起从小玩到大,自然而然就成了极好的朋友。
二狗父亲是附近颇有名气的猎人,大哥则是在县里的酒楼当学徒,两人为家中增添不少收入,与阿土家相比算是富足家庭了。
二狗跑得着急,此刻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兴奋道:“阿土,你上了,你上了!”
“什么上不上的,”阿土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二狗缺水起皮的嘴唇,将腰间的水壶递给二狗,“先喝口水,慢慢说。”
二狗接过水壶,咕噜咕噜半壶水就没了,用手背擦擦嘴边的水渍,开口道:“胥考你考上了!伯父伯母现在正在家里等着你回去接榜呢,快快与俺回去。”
“真的假的?”一股难以言表的喜悦之情直冲颅顶,让他感觉有些飘飘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胥考是殷国组织面向所有普通老百姓的大考,三年一考,年满十四岁就能参考,共有两门考试,取头名录用,考上者便能成为殷国的胥吏,收入不少。
阿土幼时曾跟随过夫子念过些许日子的书,他在学习上还算有些天赋,勉强称得上会读书识字。
他今年刚满十四岁,恰逢胥考开考,经过周边人的撺掇,他揣着怎么样也不会有损失的想法去参加了考试,考完后他也没抱有什么希望,若非二狗重提此事,他都快忘记了。
却不想“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他居然神乎其乎的考上了!
“这还能有假?俺还能骗你不成,送榜的快手早就到你家了,现在正等着你回去签字确认呢。”二狗推着阿土的肩膀,催促着他赶紧走。
送榜本是指科举取得功名时小吏前来通知,对于乡里人来说科举得名太过遥远,送榜一词也便被借用到胥考这里。
“走走走!咱们现在就走。”得到了二狗的确认,阿土兴奋地拔腿就走。
“东西不收拾啦。”
“考上了,这些东西收拾个啥,扔这又不会丢了。”
二人借着落日的余光,沿着崎岖的山路下了山,走了许久之后看到了一座小小的村落,正是赵家村。
走进村子,跨过一拱木桥,再走个半里的土路,便到了自家的小院,平日里一到夜间就黑乎乎的小院,今日在门口竟挂上了过年时才会用到的大红灯笼,显得喜气洋洋。
他推开嘎吱响的木门,朝着院内的堂屋喊去,“爹娘,俺回来了。”
母亲陈氏闻声连忙从堂屋中迎了出来,陈氏年纪不大,才三十多岁,两鬓却已有了星星白发。
平常总是愁苦相的陈氏此时终于是喜笑颜开,脸上露出了属于三十多岁妇女应有的明媚,她紧紧握住阿土的手,言语中尽是掩盖不住的喜悦,“阿土啊,好,真好。快快进去,大人还在屋里等着呢。”
在没有文化的乡间妇女眼中,即便只是一位县城里的胥吏,也是平日里接触不到的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进了堂屋,他看到父亲正和一个陌生的魁梧男人坐在凳子上喝酒,见着阿土进了门,魁梧男人放下酒杯,开口道:“你就是赵禾吧。”
阿土这个名字是他的小名,村里人习惯给孩子取个贱名,据说这样子好养,不容易夭折,同时喊起来也容易。
阿土姓赵名禾,本名赵禾。
这种有模有样的名字自然不是赵父这样一个大字不识的庄稼汉取得出来的,而是提了一袋粮食,找村里的算命先生取的,赵家村中大多数孩子的名字都是他起的,说来倒也简单,多半都是赵字加各种认识的单字排列组合而成。
在算命先生的一番解释过后,赵父觉得这个名字很是顺眼,赵禾赵禾,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所依靠得不就是自己浑身的力气和庄稼的禾苗嘛。
赵禾见这男人目露精光,身着一身劲装,腰间挂着腰牌,便知道他就是县衙里的快手了。
此“快手”可非彼“快手”,指的乃是官府之中负责传唤官司、传递文书的胥吏,我们常说的捕快便是负责逮捕罪犯的“捕役”和“快手”的统称。
“是的大人,俺就是赵禾。”
“我名孙武勇,喊我孙哥就好了,”男人上下打量了下赵禾,赞叹道:“倒是生了副好身板。”
即使家中不富裕,赵父赵母平日里也没有让赵禾三兄妹饿着。孙武勇在赵家待着的这一会儿,见过了赵禾的二弟赵壤,现在再一见赵禾对比就出来了,赵禾只比赵壤大出一岁,虽说精瘦,但个头可高得多。
“谢谢孙哥夸奖。”赵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害羞道。
“废话也不多说,等你许久了,我们先做正事。”孙武勇从怀中取出一卷文书,递给赵禾,“这是你的任职文书,你核对一下,若没问题便在左右二联签字画押。”
赵禾打开文书,细细查看起来,任职文书上写着他姓氏名谁、家住何处、家中几口人等基本情况以及他此次胥考所任岗位,文书正中央盖着官府的大印以及县衙其他领导的私章。
核对无误后,赵禾拿起母亲去村里人家借来的笔墨签下名字,按下指印,就算好了。
孙武勇将文书从中一分为二,将其中一份交给赵禾,嘱咐他保管好,七日之内凭借此文,到县衙之中报到。
赵禾接过文书,连声道谢,顺手将一个小袋子放在孙武勇的手中,孙武勇顺手收入囊中,这是刚刚进门时母亲偷偷塞给他给予送榜快手的喜钱,即便赵家再困难,这份钱也都得出。
孙武勇谢绝了赵父赵母留他吃晚饭的好意,事情做完后便离开了。
这晚,赵家五口人难得杀了一只鸡庆祝,二弟三妹吃得满口是油,不亦乐乎,对他们来说,这可是过年都不一定吃得到的珍馐。
赵父破例允许赵禾和他一同喝酒,喝醉后的赵父顶着一张黝黑泛红的脸不断感慨,没想到他老赵家世代为农,他大半辈子连这赵家村所在的梅山镇也没走出去过,今日竟也有了个在县衙里当差的儿子。
赵禾望着父亲斑白的头发和满是老茧的双手,心中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在县衙里好好干,总有一天要出人头地,让父亲母亲弟弟妹妹都过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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