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昊天从枪上拔下刺刀，他率先挥刀开路。
到暮色降临的时候，他们又累又饿，大概也只前进了七八里路的样子。
陈昊天让大家就地休息一下。陈昊天把三班长喊到一边商量。
“要不先休息一晚上，再整点吃的？”
三班长摇摇头，
“不行！”三班长很坚决。“休息一下马上得走。”
陈昊天有点吃惊，不解地望着三班长。
“咱们现在的对手不只是越南人，还有一个叛徒冯增明，他可是最了解我们的人。”
陈昊天激灵了一下，三班长提醒得对呀，自己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一行人又只好没命地往前赶。
又走了一段，天实在太黑，除了天上的星光外，一点光都没有。他们每个人，也顶多只能够看见前一个人的后背。加上路也实在难走，特别是排长已经走不动了，是李胜利背着走的。
“这个脓包！”
三班长已经忍不住骂了起来。
不行，现在什么也看不见，方向都不见得找准了，万一走了回头路就惨了，得休息，得给大家整点吃的。
陈昊天找三班长商量，三班长想了一下说，
“那好吧，我去布置一下。”
三班长把大家的手榴弹收集到了一起，带着两个战士去布置了。三班长这人可靠，心思还很细密，咱们两人能够形成合力的话，真的有可能带着大家回家去。陈昊天心里的信心增加了几分。
陈昊天安排两个战士负责放哨，其他人则抓紧时间休息了。
他自己则去给大家找吃的了。这是原始森林，虫鸟野兽肯定不少，童年跟着父亲一起进山逃荒，找老鼠找蛇，掏鸟窝，逮野猪的经历，现在对自己有帮助了。三班长布置完回来的时候，陈昊天也刚好回来，他找到了一条蟒蛇。
“今晚吃蛇肉！”陈昊天说，
“一班长，你怎么找到的？”
战士们很是惊奇，纷纷围了过来，用手摸那条蟒蛇，怕有三米多长。
大家在周围摸了一大堆枯枝烂叶来。三班长又提醒找点树枝遮挡住光，这是很必要的。如果真有越南人跟踪而来，那么在这黑森林里，任何一点光就可能暴露目标。
可现在的难题是，白天下了雨，这些东西全是湿的，怎么办？
陈昊天从弹夹里摸出几颗子弹，用刺刀将弹头慢慢削掉，将里面的销粉倒在了枯枝上，用排长的打火机一点，蹦地一下，火苗冲起老高。十几个人就围住火堆，用刺刀剁下一块块的蛇肉，就着火烤着吃。
一条大蟒蛇，怕有百多斤，十几人三下五除二，很快吃了个精光。
大家也实在饿了。在安排好必要的警戒后，其他人都休息了。
这夜晚的森林还宁静而寒冷。但是他们不能烤火，那太危险了，大家围成一个圈，背靠背相互取暖。当然是手不离枪的。
大概也是因为太累，或者这两天太紧张吧，现在放松下来，大家很快就睡着了。
而陈昊天全无睡意，三班长也是。两人不约而同摸索着走到了一边去，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哪怕是很微弱的声音。没有异样的声音，只有夜风吹着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过了好一会儿，三班长开口问道：“一班长，你会打猎？”
两人都稍微放松了下来。陈昊天笑了。说，
“我们家穷，每隔两三年就要出去逃荒。在山里逃荒的时候，就学会了挖老鼠洞，蛇洞，扣黄鳝，捉鱼，逮野猪等……”
三班长说：“我们家也穷，也逃荒，不过我们周围大部分是平原，山很少，有山也不高。”
三班长说，“我们那里的山叫崮。”
“那你家的境况要好一些。”
“也好不到那儿去。”三班长叹口气说，“如果真好的话，我也不会来部队混。一心想混过一官半职，将来转业到地方好有个工作，吃国家粮，拿国家的工资。真的好的话，我这次也不会冒死写血书要求上前线了。”三班长说，“我这个人说话直，心里藏不住话，这些话不崇高。但是实话，有些人不爱听。”陈昊天伸手拍了一下三班长。
“其实我父亲当初让我来当兵，也是和你同样的想法，就是希望我在部队提干，以后转业回老家当个国家干部，有供应粮食吃，有工资拿。”陈昊天加了一句，“而且我觉得可能很多农村兵都是这样的想法，跟我们一样，这个不丢人。”
“老弟，你真这样想？”
“是呀，真这样想。”
三班长猛拍了一下大腿。
“真他妈痛快，终于遇到一个说真话的了。”三班长道，“老弟，我跟你说实话，至少两年前我就该提连级干部的。”
“为什么没有提呢？”
陈昊天好奇地问，
“我没有关系没有背景没有靠山，我又直，不会阿谀奉承，不会拍马屁，还经常提点意见。哪个首长会喜欢呢？”
“你就没有想过改变自己？”
三班长说，“想呀，但是还是不会，有什么办法。”三班长很沮丧地说。
陈昊天想，三班长这性格可能是没有人喜欢，你看差点被排长给枪毙了。
唉，不过他是个好军人，咱们的部队这样人的多点是好事呀。唉。
陈昊天在心里连连叹气。
三班长继续道，“我发现自己始终提不起来，我就觉得再呆在部队是浪费生命，反正都要回去种地，我就早点回去吧。回去了还可以照顾老婆孩子，还有老娘，在部队混饭吃没有意思。所以就在半年前我就闹着要退伍，找过上面好几次，吵过几次。结果呢，不让我退伍，还把我降了一级。”
“降级？”
“是呀，原来我是这个排的排长。”
陈昊天真是太吃惊了，一时间呆住了。
“老弟，你是外来人，你一门心思打战，你不会关心这些。当然也不会有人给你介绍这些，加上我也看出你比较谨言慎行。所以你对我们不了解很正常。”三班长小声道，“这个脓包是团政治处干事，比你早来两个星期。”
如果是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如果是在一个和平的环境，陈昊天一定会忍不住跳起来的。这样的安排合适吗？上级是怎么想的呢？陈昊天回答不了自己。
“但是你还是写了血书要求参战斗。”
“是啊，”
黑暗中三班长长出了口气，
“我想这是我提干的最后一次机会也是最好的一次机会了。如果我能够立功，比如拿个一等功，怎么说呢，我觉得用命换来的东西，比较硬气吧。没有人敢否认吧，那时怎么样也该提我当连长吧，当上了连长那时我退伍转业，国家就要安置我了。我怎么说也能够吃公粮拿工资了。当然万一光荣了，那我老娘也能够每个月领几块钱的烈属补贴吧，就赌一把吧。万一成了呢？”
三班长这话说得陈昊天都想流泪了。
是呀,我们这些农村兵不就是这样想的吗？
自己写血书几次强烈要求来参战。其中确实有这么一点自私的打算在呀，自己也发觉到了营部宣传干事一级，再想往上有点难，而且似乎遥遥无期。那么打战，在战场上立功，这是铁的功劳，谁也否认不了。陈昊天真心觉得自己和三班长走得很近。
“老弟，你们不是参战部队，你完全可以不来冒这个险的。我猜你也是写血书强烈要求上前线的，对吧？”
陈昊天点点头，后来一想，天比较黑，他们并不能看见彼此的表情，就嗯嗯了一声。
“老弟，我猜你和我的想法差不多吧？”三班长又猛拍了一下大腿，
“老弟，跟你说话真他妈带劲，痛快！”三班长说，“回国后咱们找个时间，一定要去喝个痛快！”
“当然没有问题。”陈昊天接道，“不过老兄，咱们先得想办法回去才行啊。”
陈昊天把话题拉了回来，三班长沉默了一下说，“老弟，你说的对，眼下最要紧的是脱困。”
“是呀，脱困。”陈昊天想了一下道，“咱们自己这边，排长是指望不上了，得靠咱们两人和全体战士，越南人那边……”陈昊转向三班长，黑暗中他们看不清楚彼此的表情，但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冯增明……他是怎么样一个人？”
三班长沉思了一下，说，“老弟，我相信你是希望听到真实而客观的评价，对吧？”
“当然，”
陈昊天非常肯定，如果不真实不客观，那我问来干嘛。
三班长这才说，“首先，我一定要告诉老弟，他虽然叛变了。但他并不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其次，他很有能力，在我看来，他干个团长都是稀松平常的事。其三，他可能有点傲气也有怨气。”
“怨气？”
“是呀，三年前他都有资格当营长。”
陈昊天暗自惊心，
“那为什么？”
“他得罪了团长，说团长是脓包。”
陈昊天和三班长都沉默了，沉默的时间还有点长。
“走，我们一起去查一下岗。”
陈昊天正要他站起来的时候，三班长一把拉住了他。
“有石子滚动。”
三班长悄声道，陈昊天一下紧张了，是有一种声音，很细微，夹杂在风声和松涛声中，是越南人！
陈昊天和三班长立即爬到了战士们身边，把战士们推醒了。
“不要出声，听我命令，向四面开枪，不要停！”
静了一会儿，那细微的声音似乎更近了点，陈昊天喊了一声，
“打！”
十几人同时开枪，枪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喷射出的火光把周围也照亮了。惨叫声，嚎叫声，杂着不少人影向他们扑来。有些人影明明是挨了几枪，但竟还能够扑来，就像个鬼，有些就倒在他们身上。陈昊天抬脚连连踢开了几个人影，一直扫射周围任何移动的目标，一直打完了三个弹夹，直到周围重新归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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