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排长他们怎么样了？
陈昊天躺在地上想，自己被抛出了战壕，但愿排长，三班长和战友们都没有事情才好。
想到三班长，陈昊天忍不住就想此人是性情中人，没有那么多心眼，人很实诚的。他好像对排长有些看法，比如对排长搞阵地宣誓，他就觉得无此必要，只会让第一次上战场的人更加紧张。他当着排长的面，大家的面，表达过这个意思，只是被排长训斥了。
同时，陈昊天又觉得三班长还是个很有头脑的军人。在听到山下传来激烈的枪声的时候，三班长就主张打下山去，团长他们一定是遭遇到了越南人，咱们下山，有可能打越南人一个措手不及，有可能支援到团长他们。当时陈昊天是真心觉得这个建议很大胆，也很新奇，但值得一试。下面枪声很激烈，说明全团一定是遭遇到了越军的猛烈攻击，这个时候，团长他们肯定是特别需要支援。作为全团的尖刀排，火力是很强大的，每人有一只56式，有只手枪，还有若干手榴弹，每个班还有两挺班用机枪。凭这些是可以冲一冲的。如果情况摸准了，哪怕就是团长他们被包围了，有我们这只从天而降的生力军不要命地猛打猛冲，完全有可能将敌人的包围圈撕开一个大口子，接应团长他们突围。
坦率说，陈昊天很欣赏三班长的这个提议，没有想到排长把这个意见给否定了。理由很简单，没有接到上级的命令，如果擅离职守，丢了阵地，谁负责？战后追究责任，谁去军事法庭受审？一整天他们就按兵不动，尽管后来排长也派出两个战士下山了解敌情并试图联系上级，但两个战士有去无回。
三班长这时候就提出，一定是出了大问题，咱们不能够死守在山上了。守在山上：一，是帮不上团长他们，哪怕就是为他们吸引一点敌人的火力都做不到。二，搞不好我们把自己置于死地了。
陈昊天明白三班长说的是一个客观情况，这山上完全是雾气弥漫，能见度极低，能够听见枪声和人的喊声，惨叫声。却完全看不见山下的情况。加上咱们的通信手段比较落后，还得靠通信兵来传递命令或者反馈前线部队的情况，咱们的电话电台只能通到团营一级，连一级，特别是班排一级的情况就完全靠人工传递了。那么虽然我们占了这个制高点，既无法吸引敌人的火力，分担一点大部队的压力，又不能火力压制敌人。占这个制高点何用呢？况且战友们在和敌人拼命，几十个人却袖手旁观，甚至是见死不救，那拿我们来干什么呢？
陈昊天其实是很欣赏三班长的提议的。死守在山上按兵不动，这一着绝对是下下策，到后面完全可能出现非常危险的局面。一旦团长他们被击垮，我们就变成了孤军深入，陷入重重包围之中。那就真的危险了。陈昊天知道三班长说的有道理。但是排长不理会，排长说给我们的命令是占领并守住阵地，掩护大部队撤退，我们守在这里就是。
暮色降临时，山下的枪声稀疏了点。这时就传出了越南人的喊话声，三班长就提出，咱们必须趁夜色突围，如果越南人发现还有一只小分队在山上，咱们一定被四面包围，那时候就是死路一条了。情况确实很危急，排长也不得不说开会，统一思想。排长还是老一套，以不变应万变。
想到这里，陈昊天笑了一下。但愿排长他们都没有事情才好。
陈昊天想，自己恐怕得爬上山上去看看，但愿那只是一发冷炮，只是一发骚扰性质的，盲目发射的冷炮。否则……
陈昊天不敢往下想了。
陈昊天试着坐起来，身上的疼痛感不那么强烈了，陈昊天抬头望望天，此时大雨停歇了，雾蒙蒙的天空竟然放晴了，太阳露出了灿烂的笑脸，照在身上热辣辣的。这越北的气候还真是讨厌，那太阳的光线还很刺眼。陈昊天收回视线，仔细地听了听周围，很安静，好像一个人都没有。没有声音是好事，有任何响动都会让他紧张的。
陈昊天开始观察起周围来，天放晴了，能见度当然是大大提高了。他身处的地方是一处灌木丛，那草有一人多高，半起身向外望去，他身前十多米的地方有一条小河。河岸上面是一片甘蔗林，一直延伸到三四百米外的一个山梁，山梁背后当然是看不到的，山梁外的远处是山。陈昊天的身后面十多米是一个陡峭的山崖，陈昊天想自己要上山恐怕有难度，自己在这藏身倒还好。不过，自己不可能就一直藏下去呀，该怎么办呢？
就在陈昊天这样想的时候，空中突然传出一种空气被撕破的声音，陈昊天知道那是飞来的炮弹。陈昊天飞身而起，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山崖，他的身后一阵极大的气浪冲来，陈昊天顺势向前冲了几步，一个猛扑，趴在了地上。此时真是地动山摇，炮弹不断落下，不断爆炸，远处近处，这声音每一次都可能送你见阎王爷。当然陈昊天也顾不得害怕，他很迅速地爬到了山崖下，那里有小部分凹进了山体。躲进那里，相当于给自己做了一个单兵掩体，在炮击的时候，相对安全些。陈昊天刚躲进“掩体”，他的脸就狠狠地被什么东西砸中了，陈昊天吓了一跳，如果是被弹片击中那就惨了。不是弹片，砸中他的是半个人头，陈昊天的脸上身上全是人血和脑浆，陈昊天僵住了。那一时刻，连爆炸声似乎都远离了，炮击持续了十五分钟左右，刚才他藏身的地方，已经成了一大坑。有些草和树木还在燃烧，一根被炸断的大树上分明挂着人的内脏，远处刚才看到的大片甘蔗林已经被夷为平地了，空气中焦臭味特别浓。
陈昊天闭了一下眼，他想把心里泛起的恶心感给强压下去。但是他没有做到，陈昊天吐了，吐得天昏地暗。
“救命啊，救命啊……”
陈昊天突然听到救命声，是中文，那说明这里有战友，陈昊天没有多想，循着声音爬了过去，那是在小河边，有个血肉模糊的人在喊救命。
“同志，你是448团的吗？”
陈昊天爬到了那人身边，
“我……三营……”那人张开嘴，说了这几个字就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
“同志！”
那人已经死了，陈昊天再看了看，那人只有上半身，没有下半身。也许直到此刻，战争的狰狞才让陈昊天真切地感受到了。陈昊天不由自主地身心都开始发抖了，此地不能再呆了，必须马上离开。
就在此时山梁背后冒出了几个人头来，有人拿着喇叭，喊道：“448团的战友们，我是448团3营2连的连长冯增明，我已经带着我们2连126人全部投降了。大家也别躲藏了，都出来投降吧。大家都看到了，从昨天晚上开始，每两个小时就有一次炮击，炮弹是从北边来的，是从中越边界来的。大家再不出来投降就会被我们自己的炮兵轰成粉末，大家这样丢了性命不值得。咱们老家还有老爹老娘在盼着我们呢，大家都出大家来吧，越南人会优待我们的。”
我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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