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镇，聚仙酒楼,来福感应着黑山的气息，寻到了这里，酒店早已关门打烊，店老板迫于大头兵们的淫威，不敢有意见，自己早早睡去，只留下店小二一人看着，此刻已经过了时辰，店小二也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
黑山正坐在一群烂醉如泥的大头兵中间，盯着手里的手枪面色凝重，见来福寻来，也不多说什么，从怀里摸索出一只还算完整的烧鸡递了过去也不看来福说道：“先吃点东西吧。”
来福看着递过来的烧鸡眼睛里几乎冒出了绿光，这一路上荤腥见的可不多，“黑爷，您吃过了吗？”
话刚问完，瞥见黑山手里的手枪眼珠子几乎要掉了出来，满脸的不可置信，手里的烧鸡似乎也不香了，“这是？手枪？”
“不错！还是个老朋友留下来的。”
黑山翻转手枪，底座刻着一个“释”字。
来福心里闪过一丝不安忙问道：“您遇上释海这个妖秃驴了。”
黑山摇摇头，“没有，从这些大头兵手里弄来的，这群大头兵说这里最近出现了蛮族，还杀了不少士兵，这把手枪也是从蛮族那里得到的。”
来福心里思绪翻涌，“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释海？蛮族？来这里干什么？”
黑山收起手枪拿起桌上的酒杯一口饮尽说道：“边陲小镇，镇守武人少的可怜，而且这里的百姓几乎都是些老弱病残。”
来福心里大惊，不由得想起了，最开始的玄武盾体系，也是在贫瘠之地崛起的。
“难道释海想走之前的老路？”
“说不准，不过穷天机让我们赶快回去，估计是不想让我们参与进来。”
“黑爷？我们不管这里的事了吗？”
黑山闻言无奈笑道：“管？你怎么管？你知道释海在哪里？还是你知道蛮族在哪里？就算你知道又能怎么样？你在这里等着守株待兔？他们有多少人你清楚吗？你不过是个三境的道士，凡事要量力而为。”
来福哑口无言，沉默了好久说道：“这也不管，那也不管，黑爷！以后还有我们想管的时候？”
“黑爷，我来福上山前不过是个终日打铁的铁匠，比起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修道者，我更知道什么叫民间疾苦，我还知道什么叫乱世人命亦如草芥，所以，我们不管，这里的百姓怎么办？释海这个妖僧发狂了大开杀戒怎么办，那些蛮族杀害我们的同胞又怎么办？几百条人命啊！这可是！几百人命，我就是在这硬等也比什么都不做一走了之的好。”
黑山不再言语，眼神复杂地看向来福，十二载红尘炼心，来福虽然一路上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他并没有把来福当做是可以使唤的仆从，反而依旧是看待后辈一样看待他。
“我黑山修行三百载，什么场面没见过？民间疾苦见的会比你少？”黑山怒斥道：“逞一时的英雄算什么？你能守在这里一辈子吗？我们要做的是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再有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黑爷，我只知道眼下的事情。”
来福扭头就向着门外走出，黑山也不拦着，独自叹了口气，反手一点，一抹青光打在来福的后脑勺上。
对于黑山来福并没有防备，只听见‘嘭’的一声响起，来福道君应声倒地昏迷了过去。
黑山看着地上的来福说道：“蠢货，我们可以回去多叫点帮手不好吗？每次都急，也不知道你在急什么？”
说罢黑山向来福一招手，地上的来福并没有反应。
黑山一愣，脸上多了些疑惑，又一招手，来福这才微微有所动弹，胸口处蠕动了几下，一团‘小黑煤球’跳了出来。
哒哒跳到了桌子上，大眼睛看着黑山，透露着一丝清澈的愚蠢。
黑山摇摇头，拿出一个小布袋子交给哒哒，“去吧小家伙，这里的东西是给未来小师弟的见面礼。”
哒哒的小短腿接过袋子，继续看着黑山。
黑山疑惑道：“你还待着干什么？”
哒哒看向不远处的烧鸡。
黑山心领神会，拍了拍哒哒的脑门，“穷天机那老小子就教会你吃了是吧？”
说罢扯下一整只鸡腿递了过去，哒哒一口咬住鸡腿，这才心满意足，几个腾挪就向远处遁去了。
黑山起身扯了一把来福，想把他背起来，一使劲发现竟然有些扯不动，嘴里骂道：“怎么面条白菜也能给你小子吃胖的啊？”
落霞镇集市，过了赶大集的时间点，集市上远没有前两天来的热闹。
黄泥街道的角落，靠墙躺坐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胡子拉碴，满脸的黑泥尘土嘴里念念有词地说道：“我！大周神武帝，修为散尽沦落至此，如今，只要三百两银子，助我恢复修为，他日待我复国，定封你为一方诸侯，荣华富贵尽加汝身。“
想来周围的人已经听腻了这一番说辞，少有人搭理这个老乞丐，偶尔有些好心人能给老乞丐面前的破碗里扔下一两枚铜钱。
“老家伙你再说说？你是是谁?“
老乞丐耷拉着眼皮抬起头，眼前站着四五个流里流气的青年男子，正不怀好意的看着他。
老乞丐并不在意继续说道：“我！大周神武帝！修为散尽沦落。。。。。。”
话还没讲完，为首的男子一脚踹碎了破碗，双手用力扯起老乞丐的脖领说道：“老家伙，你知道周神武帝是谁吗？”
老乞丐并没有被他突如其来地举动吓住，反而淡定指着自己鼻子地继续说道：“嘿嘿，就是你爷爷我！”
泼皮男子听着老乞丐挑衅的话语一下子变得怒不可遏，双手一使劲直接将老乞丐甩到地上去,紧接着是四五个人迎面而来的拳打脚踢，老乞丐吃痛却又反抗不了，只能无力的抱住面门挨揍。
“你个老疯子你找死！”
“哥几个给我往冒烟了揍！”
几个泼皮无赖狠揍了一顿，眼看着老乞丐不出声怕出了人命这才离去，临了领头的泼皮还吐了几口唾沫这才算是解气的扬长而去了。
老乞丐瘫软在地上，这会他已经再没有力气爬起来了，只觉得浑身酸痛想睡个好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老疯子，你怎么啦老疯子，你快醒醒！”
老乞丐睁开眼睛一看，正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那个唯一愿意接近自己的名唤吉祥的小少年。
“吵死啦，我堂堂大周神武帝能有什么事？”
老乞丐强撑着坐起来，装作若无其事说道：“刚才和几个狗贼打了一架，打累了休息会儿罢了。”
陈兴见他没事长舒一口气也不拆穿他说道：“没事就好。”
大概十年前老乞丐还不是乞丐，孤身一人来到落霞镇上，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有人关注过他，当时只有还是幼童的陈兴愿意和这个嘴里老是碎碎念着自己是大周神武帝的老疯子交流，时间一晃而过就到了现在。
老乞丐努力扬起一个笑脸说道：“我乃大周神武帝，只要三百两银子，我就封你当大将军。”
陈兴忙不迭从怀里掏出一个破布袋子说道：“给你给你都给你，老乞丐，你可别死啊！”
老乞丐掂了掂钱袋子，使劲往外倒，三枚铜钱掉落手心，“只有三文钱？这点钱只够当贱民。”
“啪嗒！”
陈兴一个板栗扣在老乞丐脑门上气鼓鼓说道：“你这个没良心的，这里只有我愿意给你钱，你还让我当贱民？”
“你还给我！”陈兴作势要抢走铜钱，老乞丐连忙捂在怀里，“别气别气嘛！哪怕只有三文钱，你还是朕的大将军！”
入夜，田垄上，一团篝火映照在陈兴稚嫩的脸庞上，老乞丐正捧着个破碗有滋有味地喝着今天刚打来的地瓜烧。
陈兴拿着根木棍在篝火里一阵拨拉，最后拨拉出两个烧的黑乎乎的煤球，等风吹的凉了些，才拨到老乞丐身前，“尝尝，我学到的最新吃法-烤红薯。”
老乞丐迫不及待地用手拿起来，却还是被烫的一个拿不住又掉到了地上。
陈兴把烤红薯递到嘴边，迟迟没有下嘴，这会儿又看向老乞丐。
老乞丐扭头察觉到陈兴异样的眼光疑惑问道：“咋了？臭小子你有心事啊？”
“老乞丐，你见过神仙吗？”
老乞丐一愣过了一会儿说道：“怎么今天是怎么个事啊？你不会遇上江湖骗子了吧？”
陈兴摇摇头，距离上次和来福的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天，来福告诉他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实在不清楚该作何抉择。
“老乞丐，你说如果你有机会可以当神仙的话，你会去吗？”
老乞丐想都不想，“哈哈哈哈哈，谁当神仙啊，你不如和我一样做个乞丐还更快活点。”
陈兴摇摇头，“老疯子，疯疯癫癫的嘴里吐不出半句有用的话。”
老乞丐往篝火里添了一把柴火，“怎么着啊？有人骗你去当神仙啊？”
被拆穿的陈兴恼火道：“跟你说了也没用，你个老疯子！”
“我告诉你！这世上真的有神仙的!“
老乞丐也不恼火，递过去自己的破碗嬉笑道：“嘬一口呗小吉祥，以后当了神仙可别看不上这地瓜烧啊。”
陈兴白了老乞丐一眼伸出左手准备接过酒碗，嘴里念叨着：“也不知道是用谁给的钱打的地瓜烧。”
掌心握上酒碗的瞬间，一股火热的灼烧感传递而来，陈兴慌忙把破碗甩在地上。
陈兴痛苦道：“你这破碗怎么这么烫手！”
老乞丐连忙去看陈兴的手，只见少年稚嫩的手掌通红一片，这会儿已经在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约莫是刚才温酒的时候没注意，一个不小心温过头了？”老乞丐查看陈兴的左手上面一连起了十几个水泡，趁着陈兴愣神的功夫，猛嘬一口地瓜烧直接喷了上去。
陈兴疼的直接缩回了手来回上下摆动起来，“老乞丐你犯什么疯病啊？”再看一眼左手，这会儿已经在烈酒的刺激下变得鲜血淋漓，看样子留下疤痕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老乞丐仿佛置身事外般说道：“喷一口老酒伤会好的快一点。”
陈兴恼怒地看了一眼老乞丐，老乞丐假装不去看他，抿一口酒嘴里自顾自说道：“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枷，这里扯断玉锁。咦！斩断昨日旧因果，今日方知我是我。“
陈兴忽然觉得老乞丐变得有些陌生了起来，忙问道：“你神神叨叨嘀咕啥吗？”
老乞丐释怀一笑，“没啥，年轻时的家乡打油诗。”
“老乞丐？你的家乡在哪儿？”陈兴第一次听见老乞丐提起家乡顾不得手上的疼痛追问道：“和我说说呗，兴许以后我长大了还能帮你找找家里人？”
老乞丐凄凉一笑，“我的家啊，早没了，嘿嘿，今日方知我是我。”
“整天说些疯话的没个正行，难怪你会当乞丐。”陈兴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做了个鬼脸，“我回去了老乞丐，今天再晚回家，我爷爷会担心死的，明天见。”
陈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田间地头，老乞丐目送陈兴远去，眼神渐渐没了光彩。
衣衫褴褛的老乞丐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夜晚，估摸着是白天的毒打让他受了内伤，也可能是常年的风餐露宿导致的，总之他还是闭上了眼睛，老乞丐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能死在这样子的夜晚，倒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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