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象升感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但手脚百骸都冰凉无比，殿内分明有炉火，怎么感觉不到半点温暖，半晌，他终于找回来一点勇气：“那陛下的意思，除了议和，便没有其他路可走了吗？”
卢象升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他看向朱由检，想要从他口中得到陛下的决断，然而陛下却是斩钉截铁的一个“是”字，震得他忍不住踉跄。
朱由检眼中精光一闪，试探到了最后的阶段，若卢象升还要坚持，那他就是执行自己计划最合适的人选！
卢象升心乱如麻，根本没有注意到陛下的脸色，但他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能和谈，绝对不能和谈！”
卢象升眼中再度布满坚毅之色，抬头道：“陛下，任何议和，只有战而胜之，打疼了对手，震慑对方，方有和谈的余地，现在建奴如此强大，他们怎么会答应和谈？”
卢象升不等朱由检回答，便接着道：“陛下，黄台吉可不是一般人，在他的带领下，建奴已经征服了朝鲜，击败了林丹汗，整个蒙古草原都以他为尊，他怎么可能与我们谈和？”
朱由检如释重负，神色稍缓，站了起来，上前一步，伸手在卢象升的肩膀上拍了拍：“黄台吉是何等人物，我最了解他，也最明白此战，对我大明而言，意味着什么！”
卢象升被朱由检的话弄得一头雾水，“陛下，您到底是欲战还是欲和？”
“建斗，你有一点说的不错，谈判嘛，就是要把对方给狠狠地揍一顿，然后再谈，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也绝不可能拿到！所以，我们要主动出击，掌握主动权！”
建斗是卢象升的字，朱由检这么称呼，也是表示一份亲近，对于卢象升来说，却是让他更添了疑惑。
皇帝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他就完全懵了，而且皇帝的态度变化也实在是太大了些，大到让他措手不及！
卢象升：“臣愚钝，陛下的意思是……？”
朱由检看着卢象升的表情，很是满意，“朕得到可靠消息，多尔衮和岳托将合兵一处，先途经高阳，兵锋直指济南！”
史书记载，这一战，大明除了损失卢象升这个将领之外，原兵部尚书孙承宗在高阳带领全家人守城，城破被擒，铁骨铮铮的他拒不投降，自缢而死，他的五个儿子、六个孙子、两个侄子、八个侄孙全部战死！
如此满门忠烈，朱由检誓要保下！
而身在济南的德王朱由枢，则被建奴所俘，作为朱家子孙没有以死明志，朱由检也并无什么指摘，却是觉得丢脸，若建奴拿着人来同自己讲条件，自己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这个可能性，必须杜绝！
皇帝冷不防抛出的消息，让卢象升更是目瞪口呆，军中夜不收都没有得到敌军行踪，陛下怎么就知道了？
是锦衣卫？还是陛下在建奴军中埋了探子？
卢象升：“陛下如何得知……”
朱由检：“消息来源你不用管，但朕可以确定其真实性！”
皇帝不让问，卢象升只好按耐下一探究竟的心思，想了片刻说道：“高阳...孙先生在高阳！济南...德王可是在济南！”
孙承宗致仕，一家老小可都在高阳城，城中守卫不多，若是没有官兵守城，哪里能对付得了建奴？
再说济南，那地方本就是个易攻难守的，德王朱由枢分封在那里，性命堪忧啊！
卢象升起身作势要走：“臣即刻调兵前去，还请陛下放心！”
“慢着，”朱由检见此，忙将人唤住，“朕告诉你这个，可不是让你带兵去守城。”
卢象升一脸懵逼：“那是为何？”
朱由检：“建奴不是爱劫掠么，把沿途的百姓都撤走，财物留下，让他们抢个够，先来个诱敌深入！等他们进了济南城，再来个瓮中捉鳖！”
...
王承恩领着一众奴婢等在殿外，支着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
眼看都子时了，陛下还在与大臣商讨国事，废寝忘食的，龙体可别又抱了恙，要不，先传太医守着？
王承恩正犹豫着，殿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继而就见卢象升脚步虚浮着走了出来，浑身透着一股迷茫，仿佛一副受了大刺激的模样。
“卢总督？”王承恩试探着唤了一声，见他浑然不觉，只顾朝宫外走去，忙朝远处小黄门打了个手势，见他带着人离了宫门，才叹道：“这是受什么刺激了？陛下也没有动怒啊！”
卢象升满脑子都是皇帝透露给自己的计划，越想越是激动，只感觉自己从头到脚，连每一根头发丝都透着兴奋。
议和只是皇帝放出去的烟雾弹，陛下的本意是……战！
卢象升自己都不知是如何回到了大营，在中军账中一坐就是一夜，直到天明，待回过神来，眼前却是杨嗣昌那张疑惑的老脸。
“这是怎么了？丢了魂了？”
杨嗣昌昨夜出宫时见过卢象升之后，还是不放心，索性一大早来到营中寻卢象升，势必要知晓陛下对策。
眼下见卢象升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杨嗣昌心中也有了大致的猜测，卢象升是主战派，能让他如此恍惚，定然是因为陛下的态度让他失望了。
卢象升“啊”了一声，拱手道：“不知是杨阁老，下官失礼。”
杨嗣昌摆了摆手道了声“无妨”，接着问道：“陛下昨夜见卢总督，可有什么指示？”
“嗯？”卢象升听了，面上露出些一言难尽，而后踟蹰着道：“陛下吩咐本将...不可浪战！”
“浪战”二字从卢象升口中说出，杨嗣昌也确定了朱由检的意思，看来陛下确实还是以和为主，这一战中若是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定会同建奴再谈议和之事。
如此，自己“十面张网”之策，也还能有机会将流贼一网打尽。
杨嗣昌从卢象升口中知晓了皇帝的意思，又见卢象升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两相印证之下，心中满意，遂即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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