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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女孩的小火柴 48 丽萨(12)最后的诅咒

小说:卖女孩的小火柴  作者:Elessar  回目录  举报

(1)1245年,萨兰德教国,沙瑞兹

一场隆重的庆祝活动正在首都的宫殿群中举行。拜巴克苏丹时期的旧宫殿很容易会给受邀的宾客带来不好的联想,丽萨建造的两座实际上从未使用过的新宫殿则会引起她自己的伤感。两相比较之下,丽萨当然不会选择让自己难受,所以此刻她正坐在那张从沙拉克苏丹时期一直传下来的王座上。

今天庆祝的主因在于从北方传来的消息。去年年底,白玫瑰在生第二个孩子时难产死亡,一尸两命,她的骨灰已经被撒入萨格斯湾。丽萨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快乐。下面的群臣也纷纷举杯,表达自己对于这一天大喜讯的兴奋,有些人甚至失去了理智,直接开始畅想北方帝国的瓦解。他们都说,白玫瑰受到了神罚,这一定是太阳神要赐福萨兰德的征兆。人们或真或假地开始赞美圣女陛下的伟大。

丽萨逐渐从满足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她本人自然明白这件事和太阳神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以太阳神的名义招摇撞骗、大肆杀戮,但实际上,她一点也不相信自己编出来的新教义,更没有幻想过真会有神灵听到她日复一日的诅咒,实现她的愿望。她对所谓的伟大日轮持蔑视态度,对那些真的被自己骗到的新教会成员持嘲笑态度。

但现在呢?丽萨忍不住问自己,自己一直以来最渴望的事情突然就自动实现了,现在自己的人生还有什么目标?每天诅咒小伦芙芮吗?现在她还有什么想要的?

这些年,丽萨已经把能看的书全看了一遍,实际上她对那些书并不满意。百无聊赖之下,她开始自己写东西。最开始,丽萨写了一些诗,这些诗辞藻优美、华丽,有些还可以把感情比较丰富的人感动到哭泣,但丽萨自己觉得这些诗没有真情实感,也就没有意义,她把那些诗全烧了。

之后,她想为伟大的佳玛拉将军写一部传记,但她发现这样一本书会不可避免地提到大量关于伦芙芮的内容,她放弃了。她想试着写一本关于本世纪四次萨兰德内战的历史,结果还是因为不想提到伦芙芮而放弃了。最终,半年前,她开始写作一本1200年以前的萨兰德战争史。

现在萨兰德国内极为稳定,向外也没什么扩张的可能,丽萨的空闲时间很多。她以极高的效率完成了《沙漠世界军事史》的创作,这是一部完美的著作,既富有学术价值,又激动人心,生动有趣。得出这个结论后,丽萨把这部书也烧了,因为已经没人来欣赏她的作品了,姐姐已经不在了。

明天呢?今天晚上呢?庆祝活动结束后,自己要去干什么?丽萨感觉非常疲惫,这并不是那种可以通过睡眠缓解的疲惫。突然,丽萨觉得下面那些赞美自己的声音很烦人。

不然把这些人全净化掉吧,丽萨心想。但还是那个问题,明天呢?整个萨兰德的人又够她烧多久?

一阵混乱的声音在远处出现,并以极快的速度向宫殿的方向接近。不久,恐慌情绪出现在了宫殿里,外面混乱的声音越来越大。辛达维慌张地跑过来,告诉丽萨,雷萨里特率领数百名叛军骑兵突袭进城,火速打到了城市中心地带,差一点就攻入宴会现场。辛达维等人好不容易才关上大门,进行了基本的防御布置。现在,丽萨和十几名卫兵、数十名宾客一起被包围在了旧皇宫的主殿部分。

丽萨感觉很荒谬,她已经把各个因素全都考虑到,把各个位置的人员全都安排的完美无缺了,为什么还会出现叛军?雷萨里特有什么动机叛变?他一点政治基础也没有,又怎么可能指望靠着数十名亲信和数百名哄骗来的士兵夺取权力?他干嘛要采取这样一个风险无比巨大的行动计划?

几名宾客出现恐慌情绪,影响了别人,丽萨命令把他们从顶楼的窗户扔了出去,秩序恢复了。丽萨逐渐获得了更多的信息,雷萨里特在来这里的路上谋杀了罗尔夫和其他几名圣女近卫军的主要将官,造成了指挥层的巨大混乱。然后,他带着几百人直接出其不意地冲进城市,杀向皇宫,守卫城门的人没想到他们是敌军。

丽萨很容易地分析出,雷萨里特的目的只是杀死自己,并不是夺取权力。丽萨并不经常出入宫殿,她平时都是待在都城卫队的军营里。雷萨里特似乎认为在这样一个比较混乱的场合很有希望杀死丽萨。现在,雷萨里特的计划失败了,理论上,他那支小规模叛军无法对抗随后赶来的都城卫队和新教会的武装。

丽萨耐心地等待,但等到的只是城市中越来越大的混乱,她明白,意外发生了。一整队冲入首都的叛乱者引发了连锁反应,沙瑞兹的民众终于有了胆量表达不满,他们集体发起了暴乱。丽萨可以猜到,此时都城卫队大概也已经出现了混乱和恐慌,神殿肯定也受到了愤怒群众的围攻,亚提曼说不定已经死了。

接下来无疑就是漫长的等待,丽萨只能指望首都以外的地方有人来帮忙了。主殿的大门和墙壁都足以应对长时间的围攻。被围攻者没什么事情可做,丽萨要求辛达维好好想想雷萨里特干嘛冒着生命危险和自己过不去。

第二天凌晨时,辛达维告诉了丽萨一条线索,据说雷萨里特曾经爱慕过佳玛拉,不过那时佳玛拉还只有十三四岁,没人将此事当真。后来,佳玛拉追随天选者离开萨兰德,也没人再提过此事。但不排除一种可能,那就是雷萨里特和他表面上看上去并不一样,他一直把爱恋埋藏在心里,一直忍辱负重到今天。

任何情报系统的能力都是有极限的,如果一个人把秘密藏在心里从不说出来,那么别人自然不可能探查到这个秘密。

佳玛拉的爱慕者?命运真是神奇啊,丽萨唯一的念头就是觉得很有趣。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2)

暴民控制了城市,雷萨里特不久后也在极度的混乱中死亡。在接受了长时间的奴役和精神折磨后,沙瑞兹的民众心里都掩藏着一股疯狂。这种一直被压抑着的疯狂彻底爆发了出来,人们攻击着所能看到的一切。不久,暴乱者开始自相残杀。

混乱的情形在一个星期后逐渐平息了下来,暴乱者有了一些基本的组织和沟通,有人正式接手了指挥围攻王宫主殿的工作,实际也上根本没什么可指挥的。

陷入围困的第十五天时,丽萨再次一次性处决了超过一半的宾客和三分之一的卫兵,以维持内部秩序。

陷入围困的第二十天时,食物彻底耗尽,丽萨命令杀死残存的宾客当作补给。

陷入围困的第二十八天时,宫内只剩下丽萨和四名影舞者,他们一致认为没有必要自相残杀。

陷入围困的一个月后,宫里的五名幸存者耗尽了所有食物。丽萨已经非常确定不会有救援到来了,通过恐惧只能获得暂时的服从,不能获得真正的忠诚。幸存者们必须做出选择,没人愿意出去投降。

丽萨震惊地发现,到了此时,这些影舞者居然还是愿意接受她的命令。她要求这四人帮她在王座周围设置了一圈引燃物,然后各自自我了断。他们照做了,辛达维还认真地向丽萨告了别。现在,大殿中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二十年前,在这间大殿里,她被第一次带到拜巴克苏丹的面前,从此开启了一段地狱一样的生活。

十五年前,伦芙芮被杀,拜巴克陷入狂怒,他险些在这间大殿里把丽萨当场打死。

五年前,丽萨还曾经和姐姐一起坐在上面那张王座上,幸福地一起谈笑。

现在,她就要死在这座大殿里面了。

丽萨有什么感想?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麻木。

过了一会,她还感到了思念,对佳玛拉极度的思念。她已经忘了自己最初的家人的模样,她几乎已经忘了他们的名字。但她既忘不了佳玛拉看她的第一眼,也忘不了佳玛拉看她的最后一眼。

自己穿过黑夜之门后,还能再见到佳玛拉吗?

黑夜之门?看来佳玛拉当初说的没错,自己内心深处还是受到了月神教派的影响。伦芙芮,你可真厉害啊,你都死了那么久,还是能继续折磨我,我却早已拿你毫无办法了。

不过,至少我杀光了你在萨兰德的月神信徒。

突然,宫殿外面,不知谁喊了一句,‘万物皆有一死!’

万物皆有一死。丽萨感到了一股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她掀翻了眼前的一张桌子。

万物皆有一死。丽萨从墙上摘下一把弯刀,疯狂地砍向地上的一具尸体。砍累了,她把刀扔下。

万物皆有一死。丽萨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

但这又能怎么样呢?她发誓永不放弃抗争,她也一直在抗争,从未屈服,才走到了这里。她的诺言实现了,她或许选择了仇恨,但她可从未选择软弱和放弃。

她发过誓,没有任何神灵能够得到她的眼泪和尖叫,这个诺言也实现了。她当初只是雪地里的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但她却实现了这么多,她为自己骄傲,佳玛拉也会为她骄傲的,毫无疑问。

我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姐姐,但我们道路的终点终究是相同的。丽萨在心里说道,我原谅你欺骗了我,但也请你一定要原谅我害死了你。

她不及诸神强大,但她并不害怕他们,她在世界上什么也不怕,‘想让我向你们祈祷?做梦去吧!’丽萨冲着空荡荡的大殿喊道,‘只有那些弱者才需要从虚幻的外物中寻找心灵的力量,我不向任何神灵乞求,我的内心本就足够强大!我远比伦芙芮更加强大!这就是我的道路,我不会退缩!我不会回头!’

‘世界上所有的凡人,我诅咒你们!’丽萨坐上王座。

‘世界上所有的神灵,我诅咒你们!’丽萨点燃了自己的火葬台。

‘尤其是你,月神!我诅咒你!尽管来找我吧,我接下来要当面诅咒你了!’丽萨深呼吸几下,恢复了平静。她把伦芙芮和佳玛拉曾经拥有过的那把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心脏,这是姐姐曾经教给过她的高贵而浪漫的死法。

她和姐姐一样,自愿接受了月神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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