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下扬州。
此刻应该是阖家欢乐的场景,十里春风,隐隐春色,到处绿意盎然,到处鸟语花香。残花点点飘落,烟花空中绽放,妻子儿女,欢声笑语,空气中弥漫着幸福的味道。
这些都已化作徐福昨日的回忆。
而如今,他的眼底却只照应出一片黑色的海洋,水黑则渊,海洋的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危机四伏。
仿佛映照着他此次前行的凶险,生死未卜。
“大人,吉时已到,现在是否出发?”
几个健壮的船夫等待着徐福的回答,只要他一声令下,便会解开系着船的绳索,立刻将船推出去,扬帆起航。
“出发。”
“好嘞!”
“兄弟们,一、二、三......走!”
“.......”
徐福刚想动身进入主船舱,身后有一人突然跻身进来,他不得不停住了脚步,怒视眼前的人。
只见一张男不男女不女的脸上堆砌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道:“大人,圣上专门派奴才过来替大人您排忧解难,奴才先为您看一看船舱布置是否合适。”
原来这人是圣上派人来监视他的。
倘若不好好招待,此人在皇帝面前闲言碎语,恐怕他性命危矣。
徐福不动声色的压下眼睛里的怒气,挤出笑容:“公公,您请。”
小格子背着手慢悠悠地走进主船舱内,而他只好进去旁边的次船舱。
次船舱的空间明显要小于主船舱,甚至于布置的家具也要落后许多,桌面上只寥寥草草的摆放着一套茶具,徐福拿起一个杯子,往嘴里倒了倒,竟然连一滴水也没有。
他带着三分怒气,将杯子重重砸在桌子上。
...
船已经行驶了整整三个月。
徐福现在已经看不见海岸线,那一条长长的绿色的线,只有深黑的海洋,静静流淌,亘古不变,只有深处,暗潮涌动,杀机四伏。
与妻子儿女团聚是他现在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大人,此次出行,回家的日子恐怕是遥遥无期呀。”
不合时宜的尖锐声音又在身后响起,他忍不住皱眉,不用回头,就知道那人肯定是小格子。
“当今圣上下达的命令,草民应当恪尽职守。”
徐福官方又客套的话语让小格子忍不住“噗嗤”嘲笑出声,小格子一路啃着苹果走来,上面是深深浅浅的牙印。
“大人,来颗苹果,甘美鲜甜。”
徐福看着他松动摇晃的假牙以及被他口水粘着的苹果,心中厌恶,他皱着眉道:“长生不老药我等尚未找寻到,还请省吃俭用,以度过日后的漫漫岁月。”
小格子讨好似的上前一步,凑上来,轻轻说道。
“这又没旁人......”
“长生不老药!亏他想得出来!这世上又有谁人能找到?”
他又进一步压低声音:“按我说,我们还不如,偷偷溜走......”
徐福听到这些话,心中大惊。偷偷溜走,这是置妻子儿女亲人于何地?
他连忙打断小格子大逆不道的发言:“小师傅喝醉了。”
小格子看教唆不成,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后悻悻离开。
......
徐福仍然站在船板上,他突然注意到原本晴朗天气突然变得昏暗,空气中散发着潮湿和死亡的气味,大海波涛汹涌,乌云于海上翻滚,只见眼前海面上的后浪推着前浪,一浪高过一浪,后面居然形成了几米高浪!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见船夫们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暴风雨来啦!”
“快降帆!”
“快躲进船舱里!”
船夫们前赴后继的爬上船轨,将船帆降下来,避免冲击。
可这只船时而侧身倒伏,时而高高耸立,船夫们被一个个甩进深海里,纵使水性再好,面对深海巨兽,狂风巨浪,也只有被掩埋于海底万丈深渊的结局。
徐福早已躲进主船舱里瑟瑟发抖,跪在地上默默祷告,求救各路神仙让他躲过这场危机。
“大人救我!”
一声微弱的求救声在一旁的窗口传出,徐福定睛一看,有一双手紧紧扒着窗户。
小格子慢慢探出脑袋,就要往主船舱里钻。
一个定时炸弹,留,或是不留?
徐福当机立断,离开拿起一旁的刀,向小格子的手剁去,一瞬间,五根手指齐齐掉在地上,鲜血狂喷,小格子痛到五官扭曲,瞬间放手,被狂风卷入深海中溺毙而亡。
过了一会儿。
船渐渐开始恢复平稳,天也渐渐放晴,仿佛一切恢复原本岁月静好的模样,只有地上的五根手指头和流淌的鲜血,告诉他人刚才经历了怎样的恐怖。
徐福拿起手帕捏起手指头,一根根往外面的海洋丢去,投喂海洋里的生物。接着慢悠悠的将鲜血擦拭干净。
只剩一个船夫阿勇,他慌忙走进主船舱。
“大人,您没事吧?”
徐福说了句“无妨”就没有过多的解释,他故意问道:“小师傅呢?”
阿勇答道:“没有找到,小师傅可能已不幸丧身于海洋中。”
徐福又问:“童男童女情况如何?”
阿勇继续回答:“禀告大人,身上没有丝毫损害,只是有些慌乱。”
“无妨。”
忽然门口慌慌张张地闯进来一个人。
“启禀大人!”
徐福问道:“何事?’”
那人颤抖着回答,语气难掩兴奋:“前方有一处烟雾缭绕的仙岛!”
徐福和阿勇惊讶地齐呼:“什么!?”
徐福立刻冲到主船舱外,紧紧握着船杆,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兴奋地紧紧盯着眼前的一切。
微风丝丝,烟雾缭绕,周围的碧海蓝天与眼前的绿色小岛融为一体,小岛高耸入云,犹如天梯,仿佛与天地相连,是仙人步入凡间的途径。偶尔有灵鹿探出脑袋,遥遥望着这群不速之客。隐隐有不属于人间的仙乐之声传出,在耳边环绕......
徐福陶醉了,喃喃道:“仙境,仙境啊......”
他大声呼唤:“停船,登陆!”
徐福声称“怕惊扰了仙人”,命令阿勇一人跟随,其余人在船上不动。
脚下是绵绵的金黄色细沙,眼前是绿油油的丛林,一只白鹿轻灵地来到他们面前,垂下脑袋,仿佛在欢迎他们,然后慢悠悠地往前走,带着他们穿过一处又一处丛林,曲径通幽处,最终来到一处人间仙境,周遭是鸟语花香,仙人坐在一处打磨光滑的树桩上,身穿麻衣,他正低头轻轻抚摸着白鹿的脑袋,仿佛画中的模样。
诡异的是,他伸手,便有一条青蛇将一只白兔送到他手中,白兔凄厉尖叫不止,接着他将白兔奖励似的丢给白鹿,白鹿忽然长出青眼,面露出长长的獠牙,将白兔撕碎成肉块,撕碎的一瞬间鲜血四射,周遭无数青眼和獠牙突然出现,发出无数道诡异的嚎叫声音。
仙人双手一挥,诡异现象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白鹿也恢复无害纯真的模样,灵巧的跑掉,只剩下一堆血肉不清的兔肉。
一旁的阿勇早已吓得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而徐福颤抖着双腿勉强站着,他说道:“鄙人来自秦国,受皇帝之命寻求长生不老丹。”
仙人抬眼看向徐福,明明长着青年的模样,但一双眼睛仿佛经历无数岁月,看向他时,他甚至觉得比参见陛下时的压迫感更强,这种眼神让他几乎忍不住下跪。
“秦国?”
“现在距离春秋战国时期已经多少年?”
徐福虽然心中觉得奇怪,表面依旧,恭敬回答道:“550年,如今是秦统一六国时期。”
仙人看着徐福,他却感觉眼神却仿佛穿过他的身体,看向更远的远方。
“想不到已经过去550年了......”
“当今战乱如何?”
徐福继续恭敬地回答道:“在陛下的圣明下,天下太平,叛乱被一一铲除。”
仙人忽然大笑不止。
“哈哈哈......”
“好一个一一铲除,好一个天下太平!”
仙人忽然停住,恶狠狠道:“你的陛下可是在寻求长生不老丹?”
徐福被这个恶狠狠的眼神吓得半死,几乎想立刻逃走,但他忍住了,颤抖着声音回答道:“正是!”
“但我有一要求。”
徐福听到此话兴奋的向前走了一步:“仙人请讲!”
“拿你的500童男童女来换取!”
徐福立刻要求阿勇去执行要求,那只白鹿又出现在他们身边带路,二人脸色瞬间煞白,但奈何仙人在此,
阿勇只好硬着头皮一个人走出去。
过一会儿,阿勇带着500个童男童女出现在仙人眼前。
仙人忽然站起来。
“你跟我来。”
徐福听罢立刻上前,阿勇也立刻跟着徐福走。
仙人指着徐福道:“只许你一个人。”
徐福恭敬地作了作辑:“遵命。”
阿勇只好看着徐福跟着仙人离开在眼前。
......
穿越了一个又一个小道。
来到一处散发着诡异浓香的地方。
仙人挥挥手,眼前密密麻麻的红色藤蔓才慢慢打开,直到其中一个藤蔓吐出蛇信子,徐福头皮发麻,才意识到原来那团密密麻麻的红色藤蔓是无数条红色毒蛇纠缠在一起的。
仙人指着前面。
“这边就是能让世人长生不老的丹药。”
徐福如饥似渴的看着眼前的花朵,它们没有叶子,只有无数个花蒂,红色程度层层递进,在中心仿佛是一个火焰,像是一个正在燃烧的球,犹如太阳。
仙人将一个药丸包好放给徐福后,讥笑道:“可是垂涎三尺?”
徐福立刻收回目光,垂下脑袋。
“不敢。”
仙人的话语犹如含着糖的毒蛇,引人进入地狱。
“我看你有仙人天资,吃一颗,无妨。”
“吃吧。”
仙人伸出手,手心处又是一颗长生不老药,徐福咽了咽口水,眼睛里充满渴望。世人皆想长生不老,享尽荣华富贵,他也是如此,如今此等遭遇,不就是上天的旨意?
徐福急忙夺过长生不老药,吞咽进喉咙里,刹那间喉咙出仿佛有烈火在燃烧,瞬间又消失不见,他急忙摸了摸喉咙处。
还好,安然无恙。
仙人背过身子,徐福正好看不见仙人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他只听见仙人说道:“回去吧。”
便说了句“多谢”,然后与阿勇回到船上,准备面见圣上。
......
夜深,主船舱处忽然闪过一道人影。
是阿勇握着一把匕首。
徐福猛然从床上坐起,色厉内茬道:“你这是干什么?”
阿勇“嘿嘿”一笑,眼神里的精光是与憨厚的表面不符,道:“抢夺仙丹,功劳便是我一人的了。”
“你、敢......”
话音未落,徐福便被抹了脖子,伤痕深可见骨,死不瞑目。
搜查徐福藏在身体处的仙丹之时,阿勇忽然被复活的徐福抹了脖子。
阿勇忽然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犹如见了鬼一般,双腿发软,手里的刀子手中滑落,呢喃自语:“这是怎么回事......”
徐福脖子处的伤痕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他狂笑道:“果真生死骨肉,长生不老......”
......
宫殿华丽无双,真龙盘旋欲飞。
秦王嬴政坐在金座之上,一袭黑色朝服纹着一条盘旋的真龙,王者霸气浑然天成,不怒自威的气场令天下所臣服。
他的手指上把玩着玉戒。
“启禀陛下!徐方士带着仙丹请求上朝!”
听到宫外传来的声音,大太监看向秦王,秦王微微颔首后,大太监立刻传召:“传!”
徐福一路颤颤巍巍的跪拜过来。
他道:“此行危机四伏,如今只有草民一人活着回来。”
秦王对此不感兴趣。
他抬手道:“上仙丹。”
一个心腹青年立刻托了一个纯玉制作雕刻着精美龙纹的盘子上前,道:“请吧。”
徐福立刻从怀中掏出仙丹,放在上面。
在那盘白玉的衬托下,仙丹犹如太阳般耀眼夺目,令人移不开眼。
可只有徐福的视线被眼前青年的脖颈吸引住。
那清晰可见的血管正随着心脏的跳动一张一吸,充满活力,充满生机,如果咬下去,鲜血四溅,美味可口......
徐福丧失了理智,立刻对着青年的脖颈咬下去!
“啊!”
“护驾!”
层层的士兵将秦王和文臣武将包围起来,只留下正在大快朵颐的徐福,仿佛感受到大家的注视,徐福抬起迷茫的脸,一张长着长长獠牙的嘴巴,仿佛要被撕裂到耳朵后面,满嘴粘稠的血液,嘴边挂着青年一段肠子。
吃完人肉后的徐福忽然清醒,慢慢又恢复了正常人的模样。
原本以为必死无疑的青年也渐渐苏醒,长出了新的肠子,伤口也愈合如初,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明所以。
秦王大惊,下令:“将这两人拖出去,带上千斤重的石头,埋入深海!”
徐福和青年被上了脚链和手链,嘴巴被人套上铁罩,他们不断求饶。
“饶命啊,饶命啊陛下!”
徐福妄图用仙丹换取自己的性命,他大呼道:“陛下!仙丹!仙丹!陛下!”
秦王一把将玉盘摔碎。
那朵花慢悠悠的飘落在地上。
“来人,将这朵鬼花烧了。”
“是,陛下!”
又来一个心腹青年点了把火,那颗长生不老药瞬间化为灰烬,一阵微风吹来,消失在空中。
而徐福和青年则被套上千斤重的石头,在深海处,被人推入深海。
由于石头的重量,他们一直沉底、沉底、再沉底......因为不老不死,他们被淹死后、又复活、又淹死、又复活,如此循环......
微风吹过,黑色海洋的表面传出微微波纹,一只海鸥落在海洋上面,忽然一只鲨鱼张开血盆大口,将其吞过。
海洋表面宁静,实则波涛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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