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了偏殿的房门，她穿着一身素衫长裙，呆坐在地上，随意地挽了一个发髻，头发显得些许凌乱，手不停地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
我把安胎药放在桌上，走到她的身边，撩开她额前的头发，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不是？
我后退一个踉跄，她方才抬起双眸，一双清冷的眼睛望着我，看似不悲不喜，眼中却满是绝望，再不是那晚那双灵动有神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我低声问道。
“曲幽。”她冷冷地答。
我只觉得心尖一阵刺痛。
我取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入秋地上凉，起来吧。”
她方才有了些许情绪，问：“那晚的人是你么？”
“嗯。”我点头。
“啪”！又是一巴掌，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重拳打在我身上，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抱住她，“你别怕，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我会好好的对你。”
她在我怀里低声抽噎着，我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皇妃，该喝安胎药了。”屋外的宫女秀云轻声提醒着。
我突然想起来我来这里干什么来了，我松开她，她缓缓起身，走向桌子，端起药碗...
只要她喝下这碗药，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就会消失，反正李清衡不正是想她消失吗？要是处理了，我也少一个麻烦。
我攥紧拳头，紧闭双眼，忍一忍就过去了，忍一忍……
“别喝！”
我冲上前去夺过药碗，摔在地上。
终究是没忍心。
她惊诧地望着我。
我出了门，对着照顾她的婆子吩咐道，“这一碗凉了，再熬一碗安胎药，好好照顾皇妃，她若是有任何差池，你们就别想活着出香榭阁。”
下人们惶恐点头退下。
我独自坐在院内，思考着人生，谁他么想喜当爹？
但是看着她那双楚楚可怜又略带清冷的眼睛，我的行为却给出了回答，我想！
真是没出息，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
罢了，我还是想想如何应对吧。
此时。
偏殿的宫女跑来向我禀告她孕吐很厉害，今天本来就没吃下什么东西，好不容易喝了几口粥，这下全吐了。
我叫来了宏官，让他跟我一起去御膳房看看有没有吃的。
今夜御膳房是朱公公当值，见我到了御膳房，朱公公连忙恭维上来，“四皇子，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这位朱全朱公公，就是妙儿的交好。
“还有什么吃的么？”我问朱全。
“哎哟，四皇子真是不巧了，今夜当值的厨子们都歇下了，还有一位御厨是为皇上准备的，怕是不能为四皇子做吃的了。”
我冷笑一声，“朱公公可真是生了一张巧嘴，怪不得能哄得妙儿姑娘高兴，我来过御膳房几次，可都是瞧得真真切切。”
朱全大惊失色，“四皇子莫慌，御厨该是还没睡着，奴才这就去催。”
妙儿曾经对我投怀送抱，那一夜我被她算计，她成功从一个下等宫女爬到了侍妾的位置，后来我脑子里李承暻的记忆越来越清晰，我记起来，很多次，傻子李承暻站在御膳房窗前，看着妙儿和眼前这位朱公公交媾在一起，场面很是不堪。
这种人，可怜又可恨！
朱全一去不返。
我看着案上还有一些菜，便叫宏官生火。
等御厨到了的时候，我已经熬好了小米粥，做了一个荷塘月色，和一个糖醋荷包蛋。
我吩咐厨子帮我熬一个鸡汤，我夜里派人来取，在朱公公示意下，御厨只得连连答应。
我回到香榭阁，偏殿的灯还没熄，我拎着食盒进了偏殿，估计是肚子里的小东西闹腾地厉害，她睡不着。
“来吃东西吧，看看合不合你的胃口。”我把食盒放在桌子上，过去扶起她。
“这个糖醋荷包蛋开胃止孕吐，你尝尝，还有这个荷塘月色，我用莲藕、木耳、胡萝卜清炒的，比较清淡。”我替她舀了一碗小米粥，递给她。
她尝了一口我的菜，疲惫暗淡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怎么样，好不好吃？”我满眼期待地问她。
她轻轻点点头，又喝了几口粥。
“宫中的东西，做的都是排场，什么鸡鸭，都油腻惯了，还真不如偶尔一个爽口的小菜。”接下来的话我就没有继续对她说了，我是个不得宠的皇子，什么血燕、阿胶没有我的份，一个不受宠皇子和一个乡野里来的皇子妃，她在宫中的待遇可想而知。
“曲幽。”我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有一点点拗口。
她停下来望着我，一双眼睛澄澈。
“过几天我带你回家看你的爹娘。”
“真的吗？”她的眼睛有了光，我笑着回答她，“真的。”我又补充了一句，“前提是要把这些菜吃完。”
听我说完，她扒拉得更勤了，像只憨憨的小狐狸，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第二天一早，皇帝身边的景泰就来宣读圣旨，我被封为忠王，享亲王爵位，赐亲兵一千，并被任命为求亲使，于下月初启程出使西洲，替皇太孙向西洲提亲，求娶西洲嫡公主。
坊间传闻，忠王李承暻被陛下看中，南朝怕是要变天了，一时间还真来了许多达官贵人巴结我，送来了很多拜帖，我让宏官都给我拒掉。
宏官帮我把东西变卖，得银千余两，加上我原本的银子，我手里有了六千两银子。
我取出三千两银票给宏官，“替我给母妃送去。”
这天，我把曲幽牵上马车，我骑了一匹马，身后跟了三百护卫，朝着青州赶去。
到了青州桃林乡已是第二天下午，曲连城是这里的乡长，是一个很有脾气的老头，为什么这么说，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就给了我一巴掌，还骂了我一句“畜生”！
我挺欣赏曲连城，就凭他上次敢拦住皇帝老儿的车驾，为女伸冤，那个时候他根本就不知道狂徒是谁，也没有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而选择隐瞒此事。
他刚才给我那一巴掌，按照南朝律，足够他人头落地，他很好的诠释了那句，“生死已看淡，不服就是干”。
我没有和他计较，反而对他更加恭敬，毕竟在他的角度，我糟蹋了他的闺女，和禽兽无异，看到我对他如此恭敬，他气也消了一大半，加上其子曲靖、曲通的劝阻，他总算消了气，只是对我依旧冷脸。
这次出门，我几乎把香榭阁值钱的都搬空变卖，墙上的字画，殿中的花瓶，还有我两次封王皇帝赏我的一些东西，要不是殿柱上的金粉太稀，估计都让我给刮走了。
反正我是皇帝的一颗棋子，就算是把香榭阁拆了，皇帝目前也不会杀我。
夜里，曲幽的闺房。
我取出兜里的银票，塞到曲幽手里，“我要出趟远门，可能不会回来了，这是我全部的身家，只有六千两，三千两我给了我的母妃，另外三千两给你。”
复又取出兜里的和离书，“这是和离书，我已签字画押，父皇已经同意了我们和离，只要你在和离书上签字，你就自由了，还有，和离的条件是你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留，这个孩子来得不巧，日后也会成为你的拖累，你长得这么好看，再找个倾心的男子，应该不难。”
交待完这些，我朝着曲幽行了一礼，“曲姑娘，多保重，告辞。”
该做的事都已做完，我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待我到了西洲，就是秦家落难之时，到时候娘亲的仇也可以报。
这样也挺好，我本就不属于这个地方。
我走到院子里，抬头看着夜空。
今夜月华如练，天淡银河垂地。
这时一个轻柔又略微颤抖的声音飘来，“李承暻，生辰快乐。”
我转过身，曲幽站在门口，微风拂过她的发梢，这一刻的她，虽素雅，却美丽。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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