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得知天凌要离开，婕亚娜的表情明显有些失落，“非常感谢您和丰收女神主上对多瓦维亚的庇佑。抱歉，如果我当时能截住莉利莲，也许就不会有之后的两年战争了…”
“这不是你的错，婕亚娜团长。”天凌道，“完成起义本身就已经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了，难免会有所疏漏。不过，在战斗和查阅资料过后，我倒有些疑问：你和莉利莲究竟是什么关系？你们彼此之间的联结应该不止战争的敌人和生平的仇敌这一层吧？”
“这…”婕亚娜先是一愣，然后沉默了几许，最后才带着迟疑答道：“是的，勇者大人。我和她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见过面了。”
“说清楚些。”
“当年我和她都还是十余岁的少女，我随父母流亡到多瓦维亚，曾在一家酒馆中做工，喜好练习剑术，也常常趁着闲暇去听人说书。莉利莲她曾经用化名来过我工作的地方很多次，后来就逐渐和我这个女招待熟悉了，我们成了朋友——但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一两年后，我的父母突患重病，家里没有足够的钱治病，生活顿时陷入困顿，我也因为家庭变故而变得憔悴了不少。”婕亚娜谈起这段过往，眼中又泛起了一丝涟漪。
“一天晚上，我带着眼泪做招待工作，恰巧她从领主宅邸中偷跑出来来到酒馆，发觉了我的异样。在听说了我家里的困难后，她把身上带的所有金币私下里交给了我，让我瞒着贪财的酒馆老板去给父母治病。我当然很感谢她，扑在她的怀里大哭，险些误了工，可就在我刚收好东西准备继续做工时，领主家的人破门而入，把她抓回了领主宅邸，而当时魔导水平不足的我根本无力阻拦。自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没有再见过莉利莲。”
天凌听到这里，预感这又会是一个重要节点，就和莉利莲的魔导水平暴露一样。
“到那时，我才明白她的真实身份，也明白了为什么她此前一直对自己的家庭表示不满，因为她是奥多瓦尔领主家的人。酒馆的招待能听到很多消息，我也早就知晓了领主家族的恶名——事实上，我的父亲的病，也是被领主乘坐的马车给撞翻在路上导致的。自那时起，我便立下誓言，一定要推翻领主家族的统治，把人们和莉利莲从牢笼中解放出来。为此，我开始辛勤练习魔导术，后来待我父母痊愈，我趁着攒下来的休假期去了几百里外的一处太古遗迹，希望能提升实力。我很幸运，在那里实力得到精进，甚至曾窥见了丰收女神的影子，可待我结束修炼从遗迹中出来，却发现外面已经过了两年之久。”
天凌略略算了一下时间，发现婕亚娜在遗迹中实力增长成为大魔导师的时候，竟然正好是莉利莲被囚禁黑化从而学会了诅咒魔导，并且为了打破诅咒开始对平民下手获取素材的时候。听到这里，他的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而接下来婕亚娜的自述印证了他的猜想。
“待我回到城里，便发现到处都弥漫着恐怖的气氛，人们陷入了惶恐之中。等我回到原本家在的地方，却发现…却发现…”婕亚娜的表情痛苦起来，天凌赶忙安慰她，才让她情绪稳定好。
“我的父母都不见了，我发疯了一样寻找，才最后在酒馆中打听到，他们都被奥多瓦尔家族抓走，没了音信…听到这里的我怒不可遏，随即开始利用增长的实力和还算好的容颜接近奥多瓦尔家族，同时加入了提瓦勒先生所建立的地下反抗组织。在一段时间后，我总算知道了些内幕，却被其彻底震惊了：原来主导将我的父母和其他许多平民暗中抓走的人，正是莉利莲。得知了这个消息的我不禁晕了过去，醒来之后仍然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过了很长时间才痛苦地接受。在那之后我曾经见过莉利莲一面，也许是因为我容貌变了她没有认出我，可我也明白她已经完全不是那个当初在酒馆中帮助我渡过难关的叛逆少女了。自那时起，我彻底死了心，一心专注于策划起义，还收养了莉缇娅。”
“收养？”天凌一愣，“你们不是亲姐妹吗？”
“当然了，勇者大人。我和缇娅的头发颜色都不一样。”婕亚娜答道，“她也是被险些被诅咒魔导残害的人，虽然最后身体无碍，但是失去了记忆，我选择了做她的姐姐，尽管我们并没有事实上的血缘关系。”
“嗯，我明白了。”天凌示意婕亚娜接着说。
“之后的事情相信您也很清楚了，勇者大人。我们掀起了起义，我和萝丝老师斩杀了领主罗退尔，莉利莲也在那个夜晚逃出了城，成为了魔领主。”
天凌听完，对这一段过往深有叹息：两个本是朋友，彼此之间有着友谊与恩情的少女，最后却因各自多舛的命运，成为了彻底的敌人。造化弄人。
“我一直在想，要是我们之间的友谊能够一直持续下去该多好，我们甚至可能会成为很亲密的挚友，现在却成为了敌人，生死分隔，甚至最后和她见的面，都是在您的魔导术结界之中。”婕亚娜叹息道。
“我相信仁厚宽大的丰收女神会宽恕她的过往，荡涤她浸染的污浊，还她一个清澈的灵魂的。她会走上赎罪的道路。”天凌看向远方逐渐变亮的黎明，既在安慰婕亚娜，也在说给牌中的莉利莲听——她现在已经羞愧得无地自容了。
“谢谢您，勇者大人。要是能让我和她的清澈灵魂见一见就好了，抛去起义、骑士团、领主、诅咒、魔领主等层层束缚，我只想以那个朴素的少女面貌，再和她见上一面，可惜，再没有机会了。”婕亚娜看着远处露出了少许的黑色城堡，眼中满是怅惘。过了很久后，她喃喃道：“如果丰收女神主上能够满足我这个冒昧的愿望，那该多好啊。”
“你的愿望，对吗？娜儿？”一声清澈的女声从婕亚娜背后传来，这声娜儿，正是以前婕亚娜还在酒馆打工时，从家中偷溜出来是莉利莲对她的称呼，如同烙印般镌刻在了婕亚娜的心海中。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满脸惊讶的婕亚娜转过头，便看到了身着她们最开始相遇时的便服的莉利莲。此时的她漂浮在近地的低空中如同灵魂，再没有任何污浊的气息，有的只有清澈纯净。
“希娅…”婕亚娜下意识地念出了莉利莲曾用过的化名，随即眼泪模糊了视野。几乎同时，她上前抱住了化形的莉利莲，仿佛回到了那个友谊萌发的酒馆桌边。
“娜儿，别哭。”莉利莲轻抚婕亚娜的头，“我得到了宽恕，这还是勇者大人的功劳。我已经决定好了，此后要赎清我曾犯下的罪。所以，我还要向你道歉呢。不用太想我，总有一天我们还能再见的。跨过我们多舛的命运回到我们最初的相遇，我永远都是你的希娅，你也要加油哦。”话音刚落，莉利莲的身形如烟般消散，化为无数的光点，折射着刚刚洒向大地的阳光，仿佛飞扬的金沙，犹如清晨的序曲。待婕亚娜缓过来，天凌走上前道：
“多瓦维亚古籍有云，当人的愿望与执念足够强烈时，便有微小的可能与所思念的灵魂共鸣，产生短暂的回影，投射出已逝者的灵魂。抬起头继续前进吧，婕亚娜团长。我相信，她和其他许多人会一直祝福着、守望着你们。”
“嗯嗯。”婕亚娜擦净泪水，又变回了那个端庄沉稳的骑士团团长。
“太阳出来了啊。”天凌看向探出一角的朝阳，感受着晨风带来的凉爽。“听凭风引，且听风吟，我也该出发了呢。再见了，婕亚娜团长。在丰收女神主上的宠幸中，丰饶永佑多瓦维亚。”
“丰饶永佑多瓦维亚！”婕亚娜带着微笑向天凌告别，“再见了，多瓦维亚的拯救者，乌尔斯勇者大人，纵观整个多瓦维亚史，您的胜利无人能及。我谨代表多瓦维亚人民，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再见。”天凌向这位与城一同新生的女子作最后告别，也彻底告别了多瓦维亚。他迎着新生的朝阳，脚踏被阳光照耀的大路，与光同行，走向了多瓦维亚的东北森林。婕亚娜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隐没在晨光和林木间，喃喃道：“谢谢你，乌尔斯。下一次再见，不知道我能不能用新的身份与您同行呢？”
几十分钟过去，待确认自己已经彻底远离了多瓦维亚后，天凌才在一座小山的山顶上稍作休憩。“刚才的是你的真心话吧？莉利莲？”天凌对着那从牌中飘出，已经换回了紫黑色礼服的少女问道。
“当然了，主人。”莉利莲坐到天凌旁边，“您想出用牌之书和魔导术营造出灵魂显现而又消散的模样来实现娜儿她的愿望，我很感谢呢。”
“嗯。现在还是尽量让她认为你已经死了比较好，毕竟成为使徒什么的不一定能被所有人理解，还是通过这种方式了结你们之间的恩怨相对合理。我也明白传说中记载的事情基本不可能发生，但通过它的方式也能够给予人们至关重要的希望。哪怕这种希望是人为引导的，它也一样弥足珍贵。我们的旅途还很长呢，我们自己也要保持希望，对不对，莉利莲？”天凌看着远方的群林，目光已然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对我来说，有主人在，希望就在。主人就是我的希望，不是吗～”莉利莲说着，趁天凌不注意一口亲在了天凌脸上，随后入牌回书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在天凌反应过来前就“逃”回了书里，让天凌只得好气又好笑地拿着牌之书取牌，结果牌的封面还是莉利莲对他做的一个吐舌鬼脸，顿时让天凌感觉有这么个虽然实力很强却时常对主人心怀“鬼胎”的“逆徒”，真是太让人哭笑不得了。
“昨晚她钻我被窝差点翻车，结果现在学聪明了…噗，算了算了，不跟她计较了，主仆和睦最重要嘛。”天凌收回莉利莲寄身的牌，合上牌之书，起身继续赶路，穿过了一片片森林，向着那座代表着神圣索尔维亚帝国两行省边界的巨大山脉——提尔吉亚前进。
太阳逐渐从地平线上升起，将光和热洒向多瓦维亚，城市在阳光的暖意中渐渐苏醒，战争的血与铁仿佛已经成为遥远的梦。旅人于雷与电交加的天幕下前来，又在光与风的簇拥中离去，留下了一段传说流淌在人们的记忆中，传颂在说书人的平调中。清风送爽，传遍千里，如若吟诵，给天穹下的城市带去平静与安宁。
旅行篇第一大章·多瓦维亚篇完
第二大章·提尔吉亚山脉篇（木与黑的镇魂歌）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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