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19年前,那是个夜晚,我的母亲产下了我——奥多瓦尔家最小的女儿。”莉利莲讲道,“在那之后过了几年,我的母亲…”她的眼神躲闪了一下,似乎是想要隐瞒什么,但是和天凌的目光稍稍交汇了一下,她就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天凌都很明确地说了自己不准有隐瞒的地方,不然自己可逃不了被他教训。刚才她怀着点坏心思主动诱惑,想要捉弄一下他就差点玩脱了,这要是再惹他生气,自己会被怎样她连想都不敢想。她略微咳嗽一下当作停顿,接着道:
“因为长期研究诅咒魔导术的影响和产后留下的旧伤,我母亲得了重病,不久…就离开了人世。我也失去了唯一可以称之为家人的人。”莉利莲讲到这里,眼角不禁泛起了浅浅的泪珠,“我的父亲和哥哥们都看不起身为女孩的我,打算等我长到现在这个年纪就把我当作政治联姻的工具嫁给其他领主的继承人。很讽刺对吗?在他们眼里是商品的我现在已经可以售卖了,他们却还没商品活得长。”很显然,莉利莲对于原本家族中的男性成员有发自心底的厌恶,这也让天凌明白了为什么她会有独自外出骑马打猎这种有危险性质的爱好——因为这是被贵族男性子嗣垄断的活动,而她又根本不想待在对于她来说如同牢笼的宅邸中面对那些她深恶痛绝的人。
“那可真是,令人同情的遭遇。”天凌轻轻拂去莉利莲眼中的泪珠,“如果我是你,也会走上反抗的道路,去反抗歧视压迫着你的那些腐朽之物。”
“谢谢。”莉利莲苦涩的表情在天凌的安慰下有了些缓和。“我的母亲生前曾留下过关于诅咒魔导的笔记,也许是因为每个人的天赋不一样吧,哥哥们看不懂的魔导构成我很容易就能理解,也因此遭到了更多嫉妒和打压。到后来,他们甚至私下里逼走了教我魔导术的老师,我只好暗地里自学,一边应付对于各种礼仪的学习,一边努力提升自己的魔导水平,但还是没能瞒过他们,终于有一天,我暴露了。”
天凌的心一紧,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可能会是个重要的节点——恶性的。
莉利莲刚缓和下来的表情重回苦涩:“那是个暗无天日的日子,他们关了我禁闭,用锁链锁住我的身体,用鞭子猛抽我的皮肉,直到我快饥渴流血而死才停下来,而这,也仅仅只是因为不能毁坏了一个精致的商品而已。这一切对我的行径,全部都是建立在他们内心深处肮脏的理由之上的。最后,我的大哥私下里拿了一个烧红的魔力烙印,硬生生地在我的后背上划了一道无法治愈的伤痕。”过去的苦痛在经历了起义的燎原烈焰后已然化为了如同灰烬般的苍白和平静,此时此刻,莉利莲脸上的表情,唯有苦笑。
“主人,您应该说过不允许对您有所隐瞒,那就请您看看吧,我的过往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话音刚落,她翻了个身,在后背接触床面的那一瞬疼得颤抖了一下,待她撩起盖着背部的上衣时,一道令人触目惊心的暗红色的伤痕突兀地出现,仿佛在这浅肉色的皮肤之上斜着猛劈了一刀,在如此长的岁月过去后仍然无法消除,可见其残酷。虽然天凌有了点心理准备,但看到这道伤痕仍然吃了一惊。
“竟然连契约的签订都没能将它治好,我还以为…等等,或许生命之力,能起作用。”天凌被这伤痕的惨状所震惊之余,心中突然浮现了一个新想法:“莉利莲,也许我的另一种力量能够抹去它。只是…”
“只是什么,主人?”
“要想在不拔剑的前提下释放寄宿在罗兰魔导和身体更深处的生命气息的话,可能…需要直接碰触皮肤才行,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啊啦啊啦,”莉利莲微微笑出了声,“主人,难道说您害羞了?那刚刚是谁那么主动跟要把人给吃掉似的?”
“那还不是因为某位不安分的狡猾使徒想要捉弄主人?惩罚之外的我肉食性可没那么强。”天凌打开牌之书,唤出寄宿着序列二“盖娅之守护”的罗兰魔导牌握紧在左手掌心,待绿光盈满,没等莉利莲反应过来,他直接用右臂搂上了莉利莲的柳腰一把把她重新拉回身边,左手张开按在了她裸露的背上开始抹去伤痕。因为伤痕上所含的诅咒——相较于人类与魔族来说如同诅咒的异类符文气息极为浓烈,天凌不得不稍加力道,去除的过程略有些痛苦,他也只能忽略莉利莲忍痛的哼声,专注于除咒。两三分钟后,伤痕渐渐淡去,莉利莲的声音才渐渐平息下来。
“谢谢您,主人。”莉利莲原本有些急促的呼吸终于顺畅了。
“嗯。”天凌接着理好她的睡衣,“在那之后,你遭遇了什么,莉利莲?”他注意到莉利莲此时耳根已经红了,果断把话题拉回了正轨。
“遭遇,呃…我…”莉利莲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
“我猜,你并没有继续再忍下去吧?”天凌问道。
“呃…是的,主人。您是怎么猜到的呢?”莉利莲本来有些迟疑,被天凌这一指,只好勉强坦白了——她也知道如果她说了谎,不可能瞒的过天凌,被揭了老底那可就逃不过惩罚了。要知道现在因为天凌把牌给收了,他不放行,自己就没法回书里,还因为契约签订的缘故不可攻击或者忤逆主人,刚刚的翻车经历她想想就后怕。
“因为如果在奥多瓦尔家族中你一直是一个被迫害者的角色,婕亚娜团长会不知道这一点吗?比起将奥多瓦尔领主一族赶尽杀绝,从他们的直系子女中挑选一个受害者用于控诉领主一类人的恶行,为自己的起义增添正义性质不是更有性价比?”天凌接着道:“更聪明的做法是让你当个名义上的傀儡领主,保留有名无实的行政权力,再软硬兼施,在保障你一个人衣食住行的同时用非暴力的方式逼迫你同意战后市政厅和多瓦维亚骑士团的设立,等到你到了合适的年龄送你到王都索瓦西亚进修,之后再切断你和多瓦维亚的联结,让领主彻底从多瓦维亚的历史中退出,就能实现起义后的平稳过渡。如果多瓦维亚没有这么做,我并不认为是他们在那种前提下想不到这种处理方法。毕竟起义之后再持续两年与魔族的战争,这种人力物力的消耗和人员伤亡都是巨大的,得无毫厘,所失甚多,是得不偿失的行径。继续吧,莉利莲,在那之后呢?”
“嗯。在那一天过后我的魔力因为诅咒符文的缘故受到了压制,以至于难有长进甚至偶有衰退,不然我也不至于一直到两年前起义爆发才刚摸到魔导骑士的门槛了。我憎恨着他们,也憎恨着诅咒,渴望着摆脱这束缚我的枷锁,所以我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暗中除掉诅咒,却无济于事,甚至在我逃到薇薇安姐姐留下的城堡,成为二代魔领主后都没能消除它。直到那时侯我才明白,这种东西已经超出了魔族与人类的范畴,想要将其消灭,只能寄希望于神明投下的视线。但我不像您和她一样,曾经得到过神明的注视,哪怕只是看一眼都没有资格,我也明白我不可能得得到。因为,自被强加上诅咒后,我就在研究它了,为了彻底理解它,找到破坏它的方法,在不知道一切都只是徒劳的盲目中,那时的我已然开始不择手段。”
“具体些。”
“他们施加在我身上的诅咒烙印来源于奥多瓦尔家族嫡系相传的诅咒魔导术,一直被认为只有男性才能学会,殊不知这只是先前曾研究过它的女性极少且体质不适合的缘故,我母亲窥探到了这一点,可惜她也不是适合的体质,最终没能研究透彻,但我却完全契合,以此为基础,我先是假装放弃了魔导术的学习,转而一直把自己如同禁闭般关在母亲生前的房间中,时间一久那些家伙也不再关注我了,只等着我长到合适的年龄把我嫁出,甚至后来连监视的眼线都撤走了,但是他们也许做梦也想不到,我从未在房间中颓废自闭而止步不前,而是在母亲的基础上参悟被他们所忽略的诅咒魔导,一步步深入理解了那个极度危险而又恐怖的符文世界。待我从房间离开,虽然因为体质原因我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实际上我已然成为了熟练掌控诅咒魔导术的人间死神。在那之后,我便偷偷对父亲和兄长,还有其他所有压迫我、欺负我的人施加了经我改造后的加强版诅咒魔导,并成功让许多人一病不起,我也彻底陷入了清醒的疯狂之中。在根深蒂固的成见下,没有人怀疑到我的头上,他们反而陷入了内讧中,认为他们之中一定有偏袒我的所谓叛徒,真可笑啊,他们明明一直都是同一个阵营的。”
“所以,我想自那以后,莉利莲,你应该逐渐变成了我在多瓦维亚纪实中看到的那个模样吧?”天凌回想起了在萝丝管理的文献那里所翻阅到的有关莉利莲的描述——她的所作所为,完全不值得被多瓦维亚人饶恕。
“是的,主人。”莉利莲应道,“尽管那时的我已经可以熟练掌握诅咒魔导,可我知道得越多,就越清楚诅咒的不可解除。但我不愿意相信这一点,想要获取更多的实验结果来寻找突破口,先是用魔族,再到囚犯奴隶,最后...我终于对平民下手了,一直到起义爆发的前夕,被我所残害的人中,也有她,婕亚娜的双亲。”
“我知道的,莉利莲。你利用已经被你控制的奥多瓦尔家族的私人地下组织暗中抓了不少无辜的平民,秘密用作了诅咒魔导的试验品。如果要我评判的话,的确疯狂而残忍。”天凌的表情变得严肃,“人如果被所追求的目标蒙蔽了双眼,忽略了通往它的道路上的代价,那就十分容易陷入不择手段的恶性循环,不是吗?如果我完全站在多瓦维亚人的立场上,那么从这个视角看,你的确不可饶恕,在奥多瓦尔家族覆灭后即便侥幸活下来也难逃被当众审判的命运,很有可能被处以绞刑。不过你很幸运,先是侥幸逃出,让骑士团失去了对你行踪的掌握,接着又得到了薇薇安女士传承的力量成为魔领主,现在还遇到了一个有自己规则的所谓多瓦维亚人的勇者。既然一切因那份诅咒而起,那么打碎它后,这一切都应当结束了,不是吗?”
“嗯。在和您签订契约的那一刻,我就下定决心了,我要为我的过往赎罪,之前害了多少人,以后就要随您救下十倍百倍的人。但在那之前,我想亲手告慰那些因我而惨死的人们。”
“正合我意。”天凌略微颔首,“明天我会单独去找婕亚娜谈一谈,在这之前,和我去一趟多瓦维亚公墓吧。”
“好的。”莉利莲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成为魔领主的两年间,我尽管做到了将不同的诅咒魔导术融会贯通,但仍然没能找到解除的方法,反而还通过战争的方式害了更多人。谢谢您,清算了我的罪孽,带我踏上赎罪的旅途,主人。”
“明白了就去好好做吧,会有一个好结果的。”天凌轻抚了一下她的头顶当作适当的宽慰,“谈话完毕,你可以回牌中了。”随着话音,他也取出莉利莲先前寄身的魔导牌。莉利莲点点头,要回牌前却又突然猛地凑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咬了一下天凌的脖颈,“小小的冒犯,别生气哦,主人~”莉利莲坏笑了一下,随即化为一阵光点钻进了牌中,只留下了大脑宕机半秒后反应过来的天凌。
“好啊,又偷揩主人的油。”天凌有些好气又好笑,“如果下次还敢再钻我被窝的话,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莉,利,莲。”天凌故意一字一顿地吐名,在短暂的嬉笑过后也很快重新进入了睡眠。
这是多瓦维亚勇者驻足的最后一日,也是两年以来,最为宁静祥和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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