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匹快马出发之后,便经过城市街道驰往了城市西南侧的荒原。经过几日休整,多瓦维亚恢复了在上次袭击爆发前的忙碌,街道两旁处处可见行走的商人和其他市民,正忙于一天的行程。但不同于先前的恐惧,在天凌到来后,他们的脸上有了更多的从容。
此次出发前,为防止暴露身份,天凌戴上了一个只露出眼睛周围部分的骑士头盔,使自己看起来就像一个陪同团长巡逻的普通骑士,也正因为如此,四人经过街道时除了与民众的正常交流,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骑士团高层通行,民众随之让出一条道路,畅行无阻的天凌一行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这片荒原面积广阔,地势平坦,不仅没有人烟,也少有植被,平日里只有一条商道通往多瓦维亚。在对魔族的两年战争中,为保证物资运输安全,杰尔薇只留下了四条相对隐秘的道路作为补给通道,剩下的太过明显容易暴露的暂则时弃置,而荒原上偶尔能见到的魔族骸骨也表明这里曾是战场,如果天凌一行人今日不主动来访,或许这片土地上,很久都不会出现人的足迹。
在稍加深入后,天凌取出了牌之书,书页随之翻动,停在那“世界投影”所在的一页上。
自中转站那次之后,这是他第二次打算使用“世界投影”。和上次一样,天凌驱动念力,牌之书书页上的图画——那颗有着一块广袤大陆的蓝色行星在一阵光芒点亮后化为那张金色的牌来到他的指间,轻盈如蝶。当下众人的行程排得很满,天凌也并未多作介绍,直接把“世界投影”所依附的牌用力扔向了半空。
此时他的实力相比在中转站中的原生状态已有极大提升,单体力量也随之增强,金色牌在强大的动能驱动下伴着划破空气的刺响飞向空中,在离地约五十余米处消散为纷飞的光点,“投影”随之展开,而在天凌背后,释放罗兰魔导时的巨大白色时钟再次出现了,但这次,它的指针开始了逆转的运动,开始时很慢,但速度飙升,以惊人的频率转动着,如同时钟表面的三个涌动的圆圈。在一阵疯狂的转动后,时钟停下了,指针指向半夜12点——两年多前,那个多瓦维亚火光冲天,贵族的幻梦在火中消散、城市于火中涅槃重生的夜晚。而在时钟停止的那一刻,投影展开完成,还原了那一夜的场景,笼罩了周围极大的一片区域,其范围甚至覆盖了大半个荒原,大小与原本的城中心相差无几。
四人顿时如同回到了那个夜晚般,耳畔虽为宁静,目光所及之处皆为月光下的建筑和偶尔出现在视野中的巡逻骑士,似乎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一夜会与先前的无数个夜晚有所区别。但一行人的心里都清楚:这是风暴来临的前兆,再过不久,起义就将爆发,奥多瓦尔家族的统治也将在那一刻被推翻。革命者的攻势不仅在先机和人数上是摧枯拉朽的,再加上领主近卫军没有了重武器的支持,他们就像内部崩坏的巨石一样,虽然看上去坚不可摧,但实际上一碰即碎。
由于自己的魔力还不够充足,天凌明白自己的世界投影并不能维持太久的时间。尽管他通过从萝丝那里查阅文献知晓了起义的日期和大体时间,但还是不能精确定位。眼下虽然还原了出来,不过他们四人现在所处的方位并不在原本应去的领主宅邸附近,而是在市中心的附近——起义者率先发动进攻的地方。
莉缇娅看着前方的街道上卫兵巡逻的影子,问道:“乌尔斯先生,我们四个人这样不加掩护地在大街上,不会被卫兵发现吗?”
“当然不会。这个小世界是我用能力还原出来的,它虽然会遵从真实世界法则,展现出世界真实的模样,但是是虚拟的,我们不能和其中的任何事物产生交互,除非有特殊情况。”天凌消解了她的疑惑,“我们抓紧时间吧,就算只是一个市中心大小的小世界,要还原接下来的大场面也是很耗魔力的,在投影消失之前,我们要找到莉利莲的下落。”
天凌话音刚落,城中却已经响起了刺耳的爆炸声,接连几下,让众人的精神瞬间为之一震:对于这几下,婕亚娜再熟悉不过了:这是起义开始时由一队起义者引爆的隐藏在城中的元素炸弹,其杀伤力不强,但响声数量多且极为刺耳,更别提在夜深人静时引爆了。几处炸弹的位置都在无人区,既不会伤害到平民,也吸引了卫兵的注意,更是冲锋的号角。
元素炸弹的爆炸声消散后,天凌一行人眼中的巡逻卫兵们中有不少人很快向着响声传来的方向赶去,离开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与此同时,从两边建筑物之间狭窄的缝隙中,黑压压的人群如捕食的饿狼般冲出,其速度之快,数量之多,让人一瞬间竟以为他们是从地上突然冒出来的。起义者都带着红色的领巾,胳膊上都扎着白色的粗布以作标志,手持武器向着几个重要的战略要点发动了进攻。
“我们也抓紧去领主宅邸!再过不久那里就要变成战场了!”天凌从萝丝管理的文献中早就发现这场婕亚娜领导的起义用时很短,前后不过一个时辰,而且在这之前,莉利莲恐怕就会离开家里不知所踪,如果是那样,就基本等于白跑一趟了。婕亚娜、萝丝和莉缇娅也很快会意,立刻跟随天凌策马奔向领主宅邸所在的方位。
他们所乘的四匹马显然经受过战场洗礼,即便面对着逼真的起义场景也丝毫没有胆怯的模样,甚至还兴奋地嘶鸣了起来,气韵充足,仿佛驾驭着他们的四人也是参加起义的战士,正在带头冲锋——而这也没有任何违和感,因为婕亚娜和莉缇娅在起义中本就是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的战士,斩杀的敌人也是最多的,至于萝丝,虽然文献中没有她是否参加了起义的确切记载,但天凌从她的身上也感受到了强大的魔力气息,而且她还是婕亚娜的魔导术老师,参加起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此时的四人因为骑着马,速度相较于步行冲锋的起义者们更快,从而冲在了他们前面,而在市中心另一端的军械库此时也传来了爆炸声,不时有清晰的火光闪烁——那是提瓦勒率领最精锐的几百人攻入了那里,控制了所有重武器。
随着起义者们接近目标,在他们最前方的一人一声令下,起义者分出一部分去往市民区发动群众,而大部队开始了对几处战略要地的进攻。由于提瓦勒将起义者安插在了站岗巡逻的位置上,封锁了消息传播,此时守卫那些要地的近卫军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冲到了面前的身穿黑衣的起义者们几刀砍翻,一些反应过来跑向魔导武器的人也被起义者中的魔导师们用远程魔导术尽数击杀,飞溅出的鲜血洒在起义者的身上,洒在了红巾与白布上,如火焰般鲜艳,让那白布如同染焰,红巾变得更红。
起义者摧枯拉朽的攻势愈发猛烈,很快便占领了监狱、市政厅、金库等要地。监狱中遭受奥多瓦尔家族迫害的众多人士在被起义者解救出来时纷纷落泪,有人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家人也在起义的队伍中,连起义者送他们回去的提议都一口回绝了,扔掉了镣铐又再次拿起,当做了他们唯一的武器,更有人手上没有镣铐当家伙,竟纷纷拿起了被起义者杀死的狱卒的刀剑乃至拆下来的铁杆和牢门,随起义者们一起冲向了城市中心——那恶魔盘踞的地方!当市政厅被攻下,平日一直欺压百姓的领主走狗们纷纷被打了个半死,接着被扔到了大门外的道路上,顿时被愤怒的民众围住,一人一脚踩成了饼干。更有不平者,见人多挤不进去,便直接脱下了穿着的木屐,瞅准了就往里砸,木屐扔完了仍不解气,连路边的石头和果子也都成了顺手的道具。
天凌等人因为时间紧迫,无心多看这场令人热血奔涌的翻身仗,而是快马加鞭赶往领主宅邸,而那里此时已经成为了最为白热化的战场:作为领主宅邸,在这里驻扎的军队也是最精锐的,也正因为如此,婕亚娜没有让战斗力较弱的民众和普通起义者靠近这里,而是亲自率领最为强大的起义军向这里发动了进攻。当天凌等人驾马赶到时,混战已经开始,在最接近领主宅邸的区域,天凌看到了两年前的婕亚娜、莉缇娅、萝丝、提瓦勒和杰拉尔,他们此时都带着坚定的信念和必死的觉悟在战斗,而领主本人也在战场上,他手下最强的大魔导师也在他身边,一边保护,一边抵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进攻,但就算如此,也寡不敌众,更何况,他们的敌人,是整个多瓦维亚的民心!
“为你的罪行付出代价吧!罗退尔!!”
已经杀红了眼的两年前的婕亚娜挥剑用力斩出数道巨大的金色剑气划破气流击向末代奥多瓦尔家族领主奥多瓦尔·罗退尔,那位不知姓名的大魔导师此时刚刚挡开来自其他方向魔导师的攻击,正打算回身保护领主,但他只来得及转了半个身体,便被从天而降的一道惊雷击中了,在强电流的打击到来的同时进入他耳中的是萝丝的声音:
“嘿,你在看哪里呢?老妖怪?”
这一发雷击绝对处于大魔导师的水准,在强烈的电流攻击下,那个大魔导师挣扎着倒了下去,身躯焦黑,再也没能起来。
“勇者大人。您刚刚说过,这只是投影,对吧?”现在的婕亚娜的声音传入了天凌的耳朵。
“是的,婕亚娜团长。”天凌答道,“您是要做什么吗?”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天凌已经猜到了:因为当婕亚娜再次看到两年前她手刃的领主罗退尔时,她的眼眸已然化为了血红色,双手早就攥成了拳。
“请让我,再杀这个混蛋一次!”婕亚娜保持了最后的仪态向天凌请求道,天凌一点头,她便怒吼着拔出了自己的剑,策马冲向领主的方向,丝毫没管经过的众人的幻影,在冲锋的同时,她身体周围再次出现环绕的金色涡旋,剑身点亮,一圈圈光芒环绕,再度变为穿刺状的漩涡,与两年前的自己发出的剑气并行,在接近领主的那一瞬,婕亚娜向那惊恐的男人刺出了一剑,冰光漩涡爆发而出,与剑气一同将那领主粉碎湮灭,不剩片瓦。
领主一死,近卫军们顿时士气大减,有人哗变,有人逃走,抵抗的力量顿时土崩瓦解。领主已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城,还在和起义者战斗的许多近卫军被策反加入,共同歼灭了还在负隅顽抗的旧贵族卫队和军官宪兵。婕亚娜再次手刃仇人之后,立刻带着天凌一行人冲进了宅邸。莉利莲的房间就在一楼,宅邸的深处,天凌等人为了再快些干脆连马都不下了,把他们的眼睛一蒙,就穿过投影出的墙奔向了莉利莲的房间。
房门已经开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紫色的装饰和房间中央的一张大床,但床上只有被子,没有莉利莲的踪影。不过在房间的另一端,还有一扇通往后花园的门,也开着,门外地面上的足迹表明不久前刚刚有人从这里出去。
“是那个方向,我们追!”
天凌一声令下,四人随即驾马而出,追向足迹延伸的方位——那是一个后花园外处在建筑群中的隐秘道路,就连婕亚娜也承认,直到起义成功后自己才知道它的存在。这条道的尽头一直延伸到城市的另一端,那个人口最少的郊区。地上的马蹄印表明莉利莲应该是骑马走的,此时宅邸中的其他成员因为住的地方距离大门很近,起义者又包围了四面八方,他们一个都没能逃掉。天凌开启奥丁之眼,和婕亚娜等人一起沿着马蹄印追踪,终于在城外的山丘上发现了莉利莲。
此时的莉利莲看起来仍然十分娇美可爱,与在文献室中看到的模样如出一辙,但她的眼中已经不是忧伤了,而是惊恐和绝望。从她的衣着可以看出她逃离得很匆忙,身上除了睡衣以外几乎没什么行当,尽管马上驮着些物品,但也明显只是匆匆收拾的一点点而已。两行清泪在紫发少女的脸上流过,她擦干泪水,强忍着哀恸调转马头出发了。
“我们...跟上她吧。还得确认她究竟是不是那个魔族的首领,诅咒的施术者。”天凌叹息了一声,随即驾马和婕亚娜等三人一起,跟上了那个已经没有了家和家人,满怀哀恸的紫发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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