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一十七年,公元212年。
汉鼎余烟未烬,天下战局却已近成三分。
乱世的刀光剑影,不曾因为英杰群豪的相继陨落而黯淡。
象征杀伐的鼓角铮鸣之声,亦未随着英雄迟暮而就此消逝远去。
四年前的那场赤壁大战。
好似,不过是为新一轮的天下纷争拉开序幕罢了,隶属于曹,孙,刘之间的争霸仍在继续……
彼时。
刘备引兵入蜀已有一年之久,与刘璋反目在即。
刚定关中的曹操南征再起,号四十万军众二度越过巢湖,兵进濡须口,欲要威压江东,伐灭孙权。
孙权自是不甘坐以待毙,举兵十万北上以相抗。
……
晚秋十月。
淮南之地阴雨连绵不绝,遮天蔽日的黑云徘徊在长空之上久聚不散,使得天色昏暗而压抑。
扬州州治所在,寿春。
州府之中,一名面容俊逸,年岁约莫十五六岁的青年正与鬓生华发,脸色呈现病态苍白之状的儒雅文士相对而坐。
二者谁也没有率先言语。
眸光低垂之间,两人的目光始终聚焦在那已然被打开的精致且华贵的食盒之上。
而盒内……
空无一物!!!
不止如此。
在食盒不远处,有一个正在燃烧的火盆。
火盆四周,堆砌着数摞载有文字的竹简布帛,衍然是要将其付之一炬。
“公子,是奉丞相之命前来送彧一程的吗?”
良久后。
儒雅文士出声,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智谋如他荀文若,又怎会不明白自己那所效忠的主公曹操遣人送来“空食盒”的用意。
天子死曰“崩”,诸侯死曰“薨”,大夫死曰“卒”,士死曰“不禄”,庶人曰“死”。
盒内无物,不光是指没有俸禄(不禄)了……
同样可以理解为既已无物,请君自采(自裁)。
回想起近岁以来自己与主公曹操在“称公”“加九锡”“忠汉逆汉”一事上愈演愈烈的矛盾冲突,荀彧心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落寞,释然。
落寞于君臣名分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以死相逼。
亦。
释然于今日之后不用再在“汉”与“曹”的立场上苦苦挣扎,他死之后,后世青史只会记载:他,颍川荀彧,荀文若,至死是为汉臣。
对面,
被荀彧以公子称谓的俊逸青年,也即是当世大汉丞相曹操第八个儿子的曹据,骤然闻听此言,他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苦涩和无奈。
若他真是曹操“土生土长”的儿子……
今日来此势必是“奉父命”送荀彧这位与父亲离心,挡住了曹操僭越之路的王佐之才奔赴黄泉。
可,问题的关键。
他不是啊!
更为准确的说,他曹据实则是一个“迟来”的穿越者,魂穿的那种。
与那些大多数开局就是汉末黄巾之乱,诸侯讨董时期的穿越者不同。
一年前他刚穿越这个世界的时候,莫说讨董了,就是那在后世闻名遐迩的赤壁大战,都已经落幕了三年。
滚滚大江东去依旧。
诺大的世间,已经没有了大江之上风华绝代的大都督周公瑾。
有的。
是那赤壁大战后威风冠绝当世,统率数十万兜鍪之众的江东之主孙仲谋!
以及那……
现如今据有荆襄之地后,既有英雄志,又有用武地的刘玄德!
“或许,除了孙刘之外,应该再添一个。”
这般想着的曹据,心中升起一抹自嘲:一个穿越而来,知晓曹魏兴衰,欲要趁着眼下“大魏世子”未定,同曹府诸子争高下,谋图承继魏武霸业,进而改写五胡乱中原历史的曹府八公子。
乾坤(世子)未定,人人皆是黑马。
他曹据虽排在曹昂(宛城战死),曹铄(早夭),曹丕,曹彰,曹植,曹熊(早夭),曹冲(病死)之后,可谁又能笃定,老八就一定不能逆袭呢。
卞夫人尚未被曹操扶正,他那如今与他一般皆是曹府庶子的三哥曹丕,曹魏第一顺位继承人的位置可没想象中的那般稳当啊。
说不定就连曹丕其本人心中,都是每日战战兢兢,过的提心吊胆,如履薄冰呢!
思量间。
曹据看向了眼前已经卸任尚书令,被父亲曹操明升暗降加封光禄大夫的荀彧。
救下这位大汉荀令君,阻止其服毒而死,说服其勿要再与父亲曹操在称公僭越之上针锋相对,就是他为自己谋划逆袭的第一步。
一个未曾身死的大汉荀令君其身后所代表的政治资源,派系力量,必然会是其夺位途中的强绝助力。
而在那之前。
有一个棘手的问题亟待解决。
如何说服荀彧!!!
曹据的余光瞥了一眼空无一物的食盒,至少他很清楚一点:面对荀彧方才问出的那个问题,他不能应。
他,必须主动掌握此次对话的话语权。
念及此。
曹据轻笑出声:“先生,到了这个时候,据是否奉父亲之命前来送您上路,这重要吗?”
重要吗?
曹据的反问,听的荀彧神色愕然一愣,随后他的眼中不禁为之暗淡。
是啊,重要吗?!!!
他荀文若已经萌生死意,眼前的这位曹府八公子是否奉命来送他上路又有什么干系,将死之人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注意到荀彧的神态,曹据没有就此止声。
他刚才之问,不过是抢占主动权,他真正想劝说荀彧打消死志的话则是在后面。
是以。
他继续开口道:“据尝闻……”
“今岁年初在董昭等人谏言天子,封赏我父为国公,加九锡的时候,先生曾以“生食汉禄,死为汉臣”之言斥责董昭,又闻您曾事后对我父劝谏……”
“(主公您)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
“先生的忠汉之心,在方今乱世之中,着实令人钦佩。”
言语之间,曹据毫不吝啬对于荀彧忠汉的赞赏。
就仿佛,他跟他那想要僭越称公的老子曹操不是一条心一般。
但。
在下一刻,曹据的话锋陡然一转。
“然……”
“据虽钦佩于先生您的所为,可心中不免对此生有三惑,望先生能不吝解之。”
“其一。”
“先生既言“生食汉禄”,然,汉禄何来?”
“其二。”
“先生您以汉臣自居,忠汉之心天地可鉴,可,先生您所“忠”的究竟是什么?”
“是那远在许都的天子陛下?”
“是那延续了近四百年的刘汉社稷?”
“还是。”
“那生存于汉土之上,汉域之内的黎庶万民,四方百姓组成的汉民族之天下?”
“其三。”
“守退让之实,不宜如此,据斗胆问先生您一句……”
“换做先生您处在我父如今的权臣之位上,当真退的了吗?”
适时。
窗外阴雨怒号。
窗内油灯晦暗闪烁。
发出三问之言的俊逸青年收声而止。
其平静的望着大汉最后的忠臣,等候着绝代王佐荀文若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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