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竟然是这样的人？！”
听完三位室友七嘴八舌的“声讨”，林笑都快笑岔气了——有记忆的三年来，她还是头一回笑得这般奔放。
据三个小姑娘说，林笑这人不但喜欢卖弄才华，作息还特别诡异，经常大半夜的下床不知道哪儿去，第二天天蒙蒙亮才回寝室洗漱。寝室四姐妹里，虽说白少微是老大；然而在班上，一副“大姐头”做派的却是林笑，总是强词夺理（就算很多时候也确实有理），别人不听她的就各种摆脸色，甚至经常和老师顶嘴。
要不是还没干校园霸凌这样的脏事，以及三年来都稳坐全校前三的宝座，初中的林笑妥妥就是个问题学生。
“难怪我一进高中，潜意识就一直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得罪人……难道就是因为这种垃圾性格，被人狠狠教训过，所以失忆了吗？”
“但……至于吗？”
“会不会我还有些事情，连她们也不知道……”
眼瞧着林笑先前还放声大笑，现在又沉下脸来，三女还以为林笑要发脾气了，正准备开溜，林笑又叫住她们：“你们觉得，我除了你们，还和谁的关系比较好啊？”
“肯定你老乡屈琅呗——虽然我们也搞不懂，明明就是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男生，你怎么每天下午放学都会和他一起散步……”游末眨眨眼，“还是说，你反而就吃这种青梅竹马的书呆子啊？”
“那屈琅也是……”秦小星补充道，“你俩气氛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从没给你表过白——矮油，咱寝室每个星期都吃他送你的零食，不当他的僚机还真觉得对不住人家捏……”
林笑在记忆里努力捞一捞，才想起这个男生的模样和所在班级：这是个病恹恹的孱弱男孩，一头蓬乱散发，戴着轻度近视的眼镜，因为体育不行，常常成为窦俭这群大男孩的霸凌对象……是的，初中的林笑，似乎也因为这个点讨厌窦俭。
“看起来，初中的我对这个叫‘屈琅’的人也是很有好感的，而且经常独处……说不定从他那里，我能得到更多信息……”
记下这条情报，林笑接下来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该吃吃，该喝喝，只是始终做不出三女口中那种飞扬跋扈的样子，依然是自己高中三年的拘谨模样，反而还叫一些好事者石锤，她确实是对窦俭有意思。
熬到下午放学，林笑还没去找屈琅，屈琅倒先找过来。
林笑心想，这屈琅或许会像自己的室友们，用“笑笑”这样的称呼；没想到，屈琅开口第一句，竟然是：
“师父，我成功了！”
他声音压得很低，但因为极度的兴奋，脸憋得通红。
“师师师师师……师父？！”
林笑还在惊诧，屈琅已拽着林笑的衣袖，一路狂奔，径直把她拉到学校后山一棵三人合抱粗的老槐树下。
他四下张望，看看在附近幽会的一对对小情侣，确认没人关注他们，这才松开林笑，蹲下，小心翼翼地扒开树脚的落叶堆。
“师父，你快看……”
屈琅轻声细语，还做个手势，示意林笑凑近一点。于是她蹲在他身边，看向他扒出的那一小块地，顿觉浑身发毛，如坠冰窟。
林笑所见，赫然是一只老鼠——不过已经腐烂了一半。在那苍白的骨架和乌黑的五脏六腑间蠕动的，却不是肥胖的蛆虫，而是百十条黢黑油亮的蜈蚣，密密麻麻的。这蜈蚣也奇，还都乖乖在老鼠腐尸上活动，没有一只离开。
她直觉反胃，只看这一眼，便不敢再观望。扭过头来，恰好对上屈琅因狂喜而扭曲的笑靥。
林笑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发问：“你养的？”
“那是，我花了好大功夫，才晓得这老槐树以前有人上吊，借那吊死鬼的怨气，才养出这窝极致的钻心蛊来——当然，比起师父你在家里养的，还是差了些——我想着，给师父你一个惊喜，就一直瞒着，想着等养成了再带你看，还希望师父不要生气。”
惊喜？对林笑而言，这分明是惊吓！
她也注意到屈琅话里的一个信息。
他养的蛊，不如林笑养的。
林笑的高中室友冷梦怡是个喜欢中式恐怖文化的女孩，经常在寝室里讲些奇闻异事。林笑从梦怡那里听过，所谓的“蛊”，是一种饲养毒虫的巫术，据传主要盛行于南方少数民族中，可以用来治病救人，也可用来谋财害命。
林笑本以为这只是民间的怪谈段子，向来是不信的，没想到今天却听人说，原来自己初中时候就是玩蛊的高手；若说是屈琅本人疯了吧，林笑又隐隐感觉他说的是真的——何况自己连异世界转生这种事都碰上了。
“且当我真会蛊术，这是不是也说明……关于我的过往，屈琅知道的远比那三个室友深刻？”
林笑意识到，自己可能找对了人。
“那你养了这些虫子，打算怎么用呢？”她问了一句，方便进一步套话。
“当然是让窦俭那群龟儿子好好尝点苦头！”屈琅眼神疯狂，“都要毕业走人了，我还在乎撕破脸皮干嘛？！”
然而，屈琅忽又神色一凝，扭头同林笑对视。
“但——师父，你不会真看上窦俭了吧？”
“我没有。”林笑微微皱眉。
屈琅依然与林笑对视，也不知信不信林笑的话。
无言良久，屈琅才又开口，语意悠悠。
“师父啊，阿婆疼你，肯先后送你阿妈和你到城里读书，已经是和乡里的老人们对着干了……咱云篓山的苗家女儿，不仅不准读书识字，历来更是不准嫁汉人的……你别坏太多规矩，叫阿婆难做……”
“……知道。”
林笑似乎听到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眼神微动，忽又一笑。
“太久没回去了，家乡长什么样，都快忘了。”
“对啊，你除了回去过年，都在学校里留着，老人们都说你读书读野了，不顾家……但我懂你，有的时候，他们也确实挺过分的！——虽然这样可能也有些太绝情了吧……”
屈琅神情低落，林笑却是暗嘲。
“如果家里有一帮封建王朝的的遗老遗少，张口闭口都是女孩子家的规矩，别说以前那个张狂的我——就是现在的我，肯定也不乐意回去。”
林笑自己都没意识到，发现自己过去其实是个相当狂傲的人后，她这三年养成的逆来顺受都削减了三分。
她怕引起屈琅怀疑，只是旁敲侧击地又套了一些便打住，想着既然都回到过去，以后肯定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来。
至少目前，关于自己的过去记忆的空白，林笑通过屈琅的话，想起了一些相关记忆。
她外婆家一开始住在一座偏远的苗家山村，年轻时候与一些知青结识。外婆生下母亲后不久，外公意外去世，外婆得意主家，便坚持送母亲去读书识字，于是她母亲成为村里第一个上学的女孩。
母亲后来进县城工作，遇上来自另一个更开明的苗乡的父亲，便有了她。夫妻俩在县城有套房，便把外婆接过来同住。不过外婆好像在乡里还有些产业，所以都是城里住半年，乡里住半年。
后来，林笑父母因一起工作的地方出了火灾离世，外婆便定居县城，抚育林笑。等林笑考进市里的重点中学，这才把县城的房子出租，自己又回乡里去了。
外婆有些从乡里带来的手艺，林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外婆学习了。虽然林笑记忆里关于这门手艺的具体内容是模糊的，但是想起屈琅养的那一群蜈蚣，还有称自己“师父”的行为，林笑推测，自己从外婆那里学的很有可能就是蛊术。
“又是武术，又是蛊术……我以前也太厉害了吧？”
庆幸自己收获满满，下了晚自习后的林笑回到寝室，安然入眠，决定好好过重开的人生。
……
……
……
但是，林笑再睁开眼来，自己竟又回到了呼延方毅的书房，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不过屋外天色已黑，屋中早点起了烛火。
老道在林笑侧畔盘腿打坐，身前还置有一个装了半盆水的铜盆，神情凝重，默不作声。
“道长，我这是……？”
呼延道长眼睑低垂，沉吟良久。
“小友，你这过往，倒着实精彩……五百年后的世界，原来竟是这般模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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