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皇帝，但我也不能对现在的情况坐视不管。”
林妮特听完，只是叹了口气。
“那现在呢？你应该知道了吧，容与……已经被侵蚀了。如果坐视不理，他可能会通过自己的身份来侵蚀更多的人，到那个时候……”
“我知道……”
问荆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他扶着自己的额头，冷汗源源不断地冒出。过去的心魔开始浮现，失去头颅的父亲和母亲依然在宫殿里，血液漫过台阶，从京城一路上升，就要浸没他的脚尖。
“……问荆？”
林妮特一声呼唤，终于将问荆从噩梦中拉了出来。
问荆摇摇头：“抱歉。”
林妮特有些面露难色。从结果上来说，问荆一定是去了皇宫，最终做了这个皇帝的。但她也敏锐地察觉到，问荆的状态不只是幼年导致的心理创伤，他的身体似乎也不太对劲。
“我还需要一点时间，不过不会太久的。”
林妮特点点头：“理解，你不是看不清形势的人。我能说的也全说了，我来这里，是为了见证过去的一切，弄清自己身上的谜团，找到自救的方法。”
“我明白了，我会带你一起走的。现在你就在鹿苑山自由走动一下，获取你想要的信息吧。”
说完，问荆站起身，将杯中剩余的茶水饮尽，拂袖而去。林妮特垂着头，一边注视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一边思考着什么。
荀卿并没有像他平时那样，说完话便不见人影，而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闭着眼睛。
“你怎么不问我了？”
荀卿突然开口。
林妮特耸耸肩：“问你你也什么都不会说的吧。”
荀卿笑了笑。
——
竹菱正收拾东西准备去竹林中练剑，恰好碰上刚从亭子处回来的问荆。
“师父。”
问荆朝她点头：“林妮特没有问题，无需隐瞒，她如果问什么，如实相告就好。”
竹菱愣了愣，问荆也没等她回答，便匆匆离开了。
虽然不知道师父和林妮特交流了什么，但竹菱相信他的判断。她刚准备出门，便撞上了林妮特。
“啊，竹菱……”
“我要去练剑，正好，你要不要一起？”竹菱冲她友好地笑笑，“看你也像个习武之人，想和你切磋一下。”
林妮特点点头，爽快地回答：“好啊，那你带路。”
两人来到北边的竹林。这里有一大块铺满石砖的空地，上面没有什么灰尘，倒是有不少风蚀的痕迹，一看就知道常有人来这里练习。
竹菱将包袱随意放在地上，从中抽出剑身白净，泛着金属光泽的“掩日”。林妮特也伸手，赤红的长枪凭空生成，稳稳地落在她的掌心，枪身还冒着星星点点的火光。
竹菱愣了一秒，但没有过多犹豫，她举剑：“请。”
林妮特回答：“承让了。”
话音刚落，红白色的刀光便交错在了一起。
——
洛书今天没有去练琴，而是在起居室看书。
但并不是她平日常看的药材，也不是文学著作，而是罗斯玛丽写的《异兽与空间》。
她常年封闭在鹿苑山，丝毫不知道外面已经变成了如此危险的情况。洛书不希望自己在未来某天成为束手无策的人，她也希望可以救助更多的人，从祝楹开始。
“对于受到异兽攻击的人类，想要消除被异兽影响而同化的部分，需要用到特定的药物。这种药剂目前还处在试验阶段，效果尚不稳定……”
“洛书？”
正在洛书专心研读的时候，祝楹从房中推门走了出来。
洛书赶紧合上书，慌张地回答：“你怎么出来了，你的身体还不可以……”
祝楹没有接下这个话茬，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洛书手中的那本书：“你在看什么呢？”
既被问到，洛书也不再隐瞒：“是……和异兽有关的。”
祝楹沉默了一会儿，走近。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当然可以。”
洛书轻轻挪了挪，给祝楹留出更多位置。祝楹坐下，转头问她：“和我的伤有关吗？”
“对……”洛书皱眉，“你身上的伤，不是我们常说的毒，而是来自异兽的能量。虽然不会让你痛苦，但如果长期不消除，你就会……”“会怎么样？”祝楹追问。
洛书无奈地回答：“会彻底消失。”
听到这个回答，祝楹的面部表情却没有太大的起伏。本有些犹豫的洛书见状赶紧问：“你到底是被什么样的异兽攻击了？虽然我不确定，但你的能力很强，一般的异兽应该是伤不到你的。”
祝楹却沉默了。
洛书有些失落：“你还是不想说吗？没事，不想说的话就算了，抱歉。”
“姑娘，我是觉得，知道这些事也许对你来说没有好处，我怕甚至会影响你的正常生活。”
“我不是什么好人，这次我甚至都没想过要活，但我依然很感谢你救了我。”
洛书是真心帮助她，是真的关心她，祝楹都知道。正是因为面对的是一个这样真诚善良的人，她才不能告诉她某些事情。
洛书抿了抿嘴，她吸了口气，坚定的回答：“祝楹，我要是真想避开那些事情，现在也不会看这本书了。”
“我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这里也不可能永远安全，如果不提前为未来的危机做准备，真到了那时……只剩无助的绝望。”
“我希望知道更多外面的事，其中也就包括你的，祝楹……”
祝楹怔怔地看着她，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些话。良久，她才无奈地摇摇头：“我是个孤儿，从小便做刺客，取人性命以换取生计。这次的任务是刺杀皇帝无鸣珂……”
祝楹将自己的经历全部告诉了洛书，从薛至明到无鸣珂，从容与到云坯，从一群人到一个人。
她没有太多的情感，也没有歇斯底里，因为这些情感如今已经没有意义了。她的痛苦与不甘，在最后一次见到容与前，就已经全部消耗了。
但洛书听得难受。因为她没有经历过这些，这在她的视角看来太过残忍，太过悲哀。
“还有些事……我想不该由我来告诉你。”
祝楹轻轻拍着她的背，抬起头。
门口，问荆正提着一篮子昙花，踏进屋内。
——
竹菱的剑光闪过，落在了林妮特的脖颈处，只留有不到五厘米的距离。
林妮特手中的武器僵在那里，无奈地放下。竹菱也放下掩日。
“畅快！”竹菱撩开自己的刘海，上面还沾着汗液，“打得不错，我很久没这么尽兴了！”
林妮特松手，长枪遁入无形，她也笑着回答：“还是比你略逊一筹。”
“哪里的话。比试并不全是实力，也有运气和状态。”
说完，她把掩日放到剑袋里，开始收拾东西。
“我一直都在这，没出去过，能打的也就师父和洛书。”
竹菱突然开始说。
“师父嘛，每次都留有余力，我虽然理解他，但也确实打得不畅快。洛书不擅剑术，多数时候都是我在教她。”
竹菱转头，恰好和正在注视她的林妮特对上眼神。
林妮特看起来有些心虚，竹菱笑道：“怎么，你是在想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
林妮特点点头。
竹菱背上包袱，招呼她：“来吧，边走边说。”
“你和师父已经好好交流过了吧？他让我可以信任你，我当然就把你当朋友了。对朋友我自然是无话不谈，何况我确实需要一个新朋友。”
“这样啊。说实话，我也挺喜欢你的，非常豪快，剑术也相当了得。”林妮特对她笑。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竹菱也笑了起来，“我们肯定非常合得来，我还想以后接着和你切磋呢。”
以后啊……
林妮特虽然脸上笑着，但心里却有些失落。
毕竟她不属于这个时代，她只是一个过客，一个见证者，而不是参与者。甚至这些人最后去了哪，她都还不清楚。
“有机会的话，我非常乐意。”
林妮特回答。
她们沿着山路回到宅邸，洛书、祝楹和问荆已经在客厅等候多时了。竹菱坐到洛书旁边，林妮特则坐到祝楹旁边。
“既然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问荆听起来语重心长。
“我是希望你们能一直留在这里的，但现在……由于外界情况比较严峻，我得离开。”
洛书问：“您要走多久？”
问荆回答：“……估计不会再回来了。”
竹菱听完脸色大变：“师父……到底发生什么了？我们一直在这里不是都好好的吗，也没有遇到任何事啊……”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竹菱瞥了一眼祝楹。
问荆接着说：“不是因为祝楹姑娘。我之前没有告诉你们，我一直都和外界保持着联系，以便在危机到来前及时应对。”
接着，问荆简单说明了情况，表示自己在三个月左右就得前往京城，这期间，他会先准备自己的登基仪式。其中也就包括除掉容与。
至于祝楹，她的伤需要特定的药物，并且也需要养伤，大概也要在鹿苑山留三个月。
关于如今东国的局势，问荆也大概总结了一下。皇帝容与，他格局与眼界过低，不知是否是因为神志受到异兽影响的缘故，治世昏庸，用人不才。而南方的仧族人之前便不太服从东国皇帝的统治，最近与陌尔希交往密切，似乎有反叛的趋势。骁卫大将军尉迟萧离由于某些原因把位置让给了自己的儿子尉迟祁渊，但尉迟祁渊似乎没有任何要针对仧族人的意思，反而与他们的首领瞿清萍来往密切。照这样下去，东国的政权很有可能被仧族人或者异兽代理人颠覆，情况岌岌可危，问荆不能再偏安一隅了。
“还有就是，我想询问你们的意愿。”问荆看向洛书和竹菱，“祝楹和林妮特姑娘一定会进城，但你们两个如何选择？”
洛书看起来有些犹豫，但竹菱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不回去。”
“我……”
洛书看了一眼竹菱，欲言又止。
问荆摇摇头：“没事的，你们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考虑，不必着急给我答案。”
洛书点点头，但竹菱仍是没有任何商量地回答：“我不会回去的，绝对不会。”
话题到这里就几乎结束了。洛书去准备晚饭，竹菱去帮忙，问荆和祝楹林妮特似乎还有话要说。
“祝楹姑娘，你以后做什么去？”
“我吗……”祝楹有些恍惚，“估计还是当刺客吧？不然我没有什么谋生的手段。”
“那林妮特姑娘？你是要随我走，还是跟祝楹姑娘一起？”
“这个……估计我会两边来回跑。”林妮特回答，“因为要知道的事情很多，我不能一直待在一个地方。”
“哦对了，祝楹姑娘你要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就行。”林妮特对祝楹说道。
祝楹笑了笑：“好，多谢你的心意。”
问荆说：“你不问问，我要怎么处置容与吗？”
“能怎么处置呢？”祝楹的笑意褪去，“杀了他，或者关起来研究他身上的谜团，这跟我都无关了。”
“我以后得换个方式活，不能再被过去囚禁了。”
林妮特看着祝楹坚定的眼神，不知为何，眼眶有些湿润。
“那么，我们以后还是接着保持联系。”问荆说。
祝楹点头：“我知道，你的恩情我会报答的。林妮特，既然你也有想调查的事情，以后就做我们的线人，你觉得如何？”
“没问题。”
问荆举起茶杯：“我感谢二位的帮助，今日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
祝楹和林妮特也举起茶杯。
三个人的杯子碰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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