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五点,老朱召他去谨身殿。
传膳和带路的公公们走在前,他稳步走在后,时不时左顾右盼。
他对这南京旧宫很感兴趣,这座被内斗毁掉的明故宫,终于可以看见窥见它宏伟的一角了。
明亮的烛光照耀着黄色琉璃瓦屋顶,流光四溢。
这座后来消失的谨身殿终于是在他的眼前展现。
它乃是典型的重檐歇山顶,用的是黄色琉璃瓦屋面,屋脊棱角鲜明,正脊共有十只龙吻,斜脊尾端兽众多,屋檐下,一排朱红色檐柱。整座宫殿颜色丰富,以朱红、明黄为主,额枋花样复杂,华丽尊贵,象征着皇权。
他不禁仰头望着殿前的牌匾,心中隐隐激动,满腔热情令全身滚烫。
抬脚过门槛,殿内富丽堂皇,金砖铺地,金柱巍然挺立,正中央摆放着镂雕金漆宝座,宝座上的朱元璋正在批阅奏章。
公公用尖细的声音禀告道:“陛下,大官署署丞邓士为带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这位600年前的帝王行君臣之礼。
老朱语气不明,“起吧。”
“谢陛下。”
只见老邓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大花脸,仰头偷瞄御笔亲书的老朱。
朱元璋一抬头,咧嘴乐了,“哟,士为啊,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陛下,我被人打了!”
“你倒是实诚。”朱元璋笑得更灿烂了,眼中不乏对他的满意之情。
他拱手伏低身子,“小人不欺瞒陛下。”
老朱在试探他,他岂能不知?
他要想入朝为官,就要向君王表现自己的忠心。
朱元璋放笔起身,负手从金梯走下,“那你可有打他?”
“打了,小人把他的鼻梁都打歪了。”
51岁的朱元璋负手站在他面前,威风凛凛,气势磅礴,全然没有苍苍老矣的感觉,只有满身的帝王威严,让人不由肃然起敬,吓得脊梁僵直。
“你把人家的鼻梁打歪了,你就要把自己的鼻梁赔给他。”
“啊?”他惊愕不已,一时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讲真话。
按照《大诰》上记述的案件,这糟老头子真有可能给他定罪。
老朱咧嘴一笑,拍着他的肩,道:“咱逗你玩儿呢!瞧你吓的!”
“哈哈……陛下,小人可经不起您这么吓唬!”
饶是如此,他也不敢放松下来。
老朱怕吓破他的胆儿,无人给自己做对胃口的膳食,于是特地转移话题,“士为啊,听说你的雕工了得,不如给咱表演一下?”
邓士为一惊,这不就意味着大官署私下组织比赛的事儿被老朱知道了吗?
这事可大可小,全看朱元璋心里怎么想。
“是,小人的雕工还算可以。”
他身后的贴身太监望了眼老朱,老朱立马说道:
“咱待会儿就要去奉天殿早朝,你回大官署准备会儿,今日午膳时,你就给咱露一手!”
“是,陛下。”
他先行告退,让老朱可以有空用早膳,马不停蹄地回到大官署构思该给老朱雕刻什么好,中午又该给他做什么吃。
晌午,他和传膳的一起进了谨身殿,拢共只有二十几道膳食,不似其他君王要准备满汉全席108道。老朱吃的不算太浪费,只能说是为了皇家颜面,必须吃得上档次。
“大官署署丞邓士为参见陛下。”
他跪地朝着朱元璋行了一个大礼。
老朱端坐,眼皮子垂下。
小太监聪慧,点了一下他的肩,让他起身。
面对一桌美食的朱元璋满脸愁容,眉头紧皱,仅是一个早朝就让这位帝王不想再多说话。
他偷觑了两眼,接着在小太监搬来的桌案上安静地雕刻,其间,朱元璋并未动筷,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用白萝卜雕刻。
邓士为为了让他眉头舒展,雕刻了一只玉龙投其所好。
他本想采用金箔把玉龙变成金龙,但老朱不喜欢铺张浪费,所以他没有采用这蠢法子。
“陛下。”他将玉龙托盘呈上,望着白色的萝卜说道:“这腾飞的玉龙就是陛下,愿陛下带领我大明千秋万载!”
朱元璋见玉龙心中大喜,起身走到玉龙面前端详。
“好!说得好!”
邓士为听见老头子的沉闷笑声,心想这马屁算是拍对屁股了。
老朱心情大好,亲昵问道:“小子,你可识字?”
他心中一惊,风轻云淡地点了下头,“回陛下,识得几字。”
老朱又问,“上过几年私塾?”
他含糊不清道:“呃——六七年吧!”
“说实话!”
他立马垂眸仔细算了一下,他是初中毕业后就去学了厨师。
“回陛下,九年。”
老朱沉吟片刻,才道:“哦。”
他狐疑地看向老朱,从他模棱两可的态度中,嗅到一点儿机遇。
但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喜悦的神情,在这个年代,谁敢随意揣测皇圣意?
所谓大巧若拙,大辩若讷,大勇若怯,大智若愚。
人,要学会藏锋,又要学会在恰当的时间展现自己。
邓士为伺候在一旁,直至老朱用完午膳方才离开。
他走出大殿,迎面走来一个身穿明黄色蟒袍的青年。
从对方的穿着,他立即判断出他就是英年早逝的太子朱标!
青年长得有种温钝之感,没有他父亲那般杀伐果断的肃杀感,纯良无害,又不乏一股子贵气。
他匆忙跪地,“太子殿下。”
“邓御厨请起。”青年开口,声音沉稳清冽。
眼前的朱标,为人谦逊守礼、宅心仁厚,和历史上朱标没有一丝差别,唯一可惜的就是英年早逝。
他激动道:“小人听闻太子殿下近日食欲不振,还请殿下保重身体。”
“多谢邓御厨。”
朱标礼貌与他道别,全然没有贵族蔑视普通人的态度。
邓士为转身,和一个尚食局的女官一同出宫,与其说是一同出宫,不如说是公公偷懒了,让她监督着邓士为离开内廷。
毕竟这里面住的,都是些皇家女眷。
带路的女人身上很香,身姿绰约,步伐含蓄优雅,就像是走在他的心肝儿上,让他有了心动的感觉。
明皇宫分为内廷和外廷,外有光禄司,他们可以外出采买,相对自由;内廷有尚食局,一局一司互相协作。
光禄司全是男的,尚食局都是女的,大官署做好菜,尚食局派人分给各宫、各殿。
尚食局只服务于后宫,所以她们的人员配备很少,像大型宴会,她们还会帮着光禄司准备。
他来洪武半年,就只见过白娇娇这一个较为年轻的女的,他在会香楼,每天忙着炒菜,忙到下班已经没有心思去看大街上的美女们了。
所以这位身材倍儿棒的女官,让他有了恋爱的冲动。
他露出八颗牙的憨笑,搓手寒暄道:“妹子,你几岁啊?”
这位女官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儿,没有理会他。
他尴尬道:“哦哦,我明白了,你们古代妹子是很含蓄的,不会轻易告诉别人年纪,没事儿,哥不会放在心上。”
这时候的洪武,所挑选进宫的女官的年纪都在20岁以上,年纪尚浅的小女娃根本就不能进来,年纪太大的也会被送出宫。
女官终于熬到光禄司门口,急匆匆道:“邓师傅,光禄司到了,我就先回了。”
“啊,好。”他自来熟地靠在守卫肩上,“哇,她的声音是不是很好听?”
守门的小哥不爽道:“邓士为,你赶紧回大官署吧!别给我们添麻烦!”
“是、是、是——”
他今个儿高兴,哼着小曲儿回了大官署备菜,不然非得跟这守门儿的闹一场才罢休。
如今的邓士为,是皇城里的红人,人们都知道皇帝不仅喜欢吃他做的菜,还喜欢他这个人,竟在一日内多次召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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