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方孝孺彻底暴怒了，面对陈安的一次次指责，他再也压制心头的不满，当即就要冲上去打陈安一顿。
但一旁的齐泰慌忙拉住了他：
“别去！陛下还在呢？！”
“你这样激动，不是显得自己心虚了吗？”
说罢，齐泰扫视了一圈周围，然后低声在方孝孺的耳边轻声说道：“你上次还被他打了两巴掌，你忘了吗？”
“他年轻力壮，你打不过他的。”
方孝孺听到齐泰的所言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张了张想要反驳，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好冷哼了一声，猛地一甩衣袖，做出了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陈安，你三番五次的污蔑我，但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
“不与我计较？”
“你不与我计较？那我就代表天下百姓来和你们这些吸血的士绅计较计较！”
说罢，陈安看向一旁的朱元璋，开口说道：
“陛下，你可知耕读传家？”
“自然是知道的。”
朱元璋点了点头，所谓耕读传家，便是一种读书人惯用的家训。
是唐末五代章仔钧所作的《章氏家训》的重要核心。
其中写了传家两字，曰耕与读；兴家两字，曰俭与勤”。
为的就是教育子孙后代要勤于劳动，读书明理。
因此也被历历代代的许多读书人奉为圭臬，一直流传至今。
只是，这耕读传家和土地兼并又有什么关系？
朱元璋疑惑的看向陈安，等待着他的回答。
陈安也没有拖延，直接就开口说道：
“所有耕读传家，无非就是士绅二字的美化而已！”
“你方孝孺能够从小不问田间地头之事，安心读书，钻研儒学，靠的是什么？！”
“是你父母兢兢业业的在田间地头劳作吗？！”
“狗屁！！！”
“靠的是剥削那些农民！侵占他们的土地，再让他们给你们种田耕地！”
“这样一来，你们方家人自然就不用亲手去劳作！只需要天天在书房里看看书，感叹一句众生疾苦，便能够心安理得的继续坐在书房里，享受着剥削农民给你们带来的好处！”
“而那些真正在田间地头劳动的农民呢？”
“他们的孩子就算是想读书也没有功夫，农活压在他们的肩上，孩子不过四五岁便要下地帮忙！”
“闲暇时刻还要去服劳役，去顶替你们这些耕读传家的读书人享受的劳役减免后留下来的空缺！”
“你们哪是什么耕读传家？分明就是一只只趴在农民身上的吸血虫！”
“但你方孝孺对此毫无羞愧，还敢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从未去过田地一日。”
“你也配自称大儒？！”
陈安猛地啐了一口，接着不解气的拿起桌上的茶壶，将盖子丢到一边，接着将满壶的茶水全都浇到了方孝孺的脸上。
顿时，方孝孺的头发和胡子上都粘满了茶叶，淋漓的水滴不断的从他的身上滴落，一时间狼狈的像个落汤鸡。
“没事吧？！方先生？！”朱允炆看见方孝孺这狼狈的样子，顿时心头一怒，指着陈安说道。
“陈安！你有什么脸面指责方先生？！”
“你所说的皆是你的臆想而已！又怎么能断定方先生是这样的人？！”
“要知道，方先生在民间素有清誉，还经常四处传播儒家学说，若他真是你所言的那种卑劣之人，又怎么会受到当地百姓的尊重？！”
朱允炆的一番话说出来，顿时让方孝孺心中一暖。
他有些哽咽的握住朱允炆的手，长叹了一口气：
“殿下！您过誉了！方某不过是一介小小的读书人而已，怎能受到殿下的如此夸奖？”
“有人污蔑你，那本宫自然要为你还那清白。”
“殿下！臣，臣受之有愧啊。”
方孝孺抹了抹眼泪，然后看向陈安：
“我方某一生做事坦坦荡荡，你陈安辱我清誉，我和你势不两立！”
紧接着，方孝孺就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朱元璋，委屈的说道：
“陛下，虽然我从未参与过那家中的事物。”
“但我在偶然间也见过几回。”
“我方家从来都不是他陈安口中的巧取豪夺，而是一亩一亩的，从农民的手中正儿八经的买过来的！”
“那价格自然也是按照每年的田价规规矩矩的给的，从来就没有什么压价这种事情！”
“这分明就是正儿八经的田地交易，怎么能说是巧取豪夺，兼并土地呢？！”
“陛下，望您明鉴！”
说罢，方孝孺深深的一鞠躬，对着朱元璋行了一个大礼，大有朱元璋不扶便不起来的样子。
但过了许久，直到方孝孺的腰都要断了，朱元璋依旧是一言不发，手中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方孝孺见状也只好尴尬的直起身子。
但当他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了朱元璋那冰冷的眼神。
那双已经有些苍老的双目直视的方孝孺，眼神之中似笑非笑。
看的方孝孺是浑身难受。
但他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默默的移开视线。
“方孝孺啊方孝孺。”
朱元璋在沉默了许久后，终于开口了，他走到方孝孺的身边，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肩膀，没有丝毫嫌弃他身上的茶水和茶叶。
登时，方孝孺受宠若惊，刚想抬头说些什么的时候，就看见了朱元璋的眼神。
如同九幽的寒冰一般，冷酷，无情。
下一秒，方孝孺就感觉自己飞了起来，然后撞在了齐泰的身上，二人一下子变成了滚地葫芦。
等到方孝孺狼狈的爬起来的时候，朱元璋又走到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方孝孺。
“你当朕是傻子吗？”
“出钱的按地价购买？没有巧取豪夺？”
“完全公平公正？”
“你觉得你说的话，朕会相信吗？”
朱元璋边说边抬头看向远处，像是在回忆遥远的过去。
“朕记得，朕小时候家里的最后一块地是怎么没的来着？”
“哦，是当年闹饥荒，地里的粮食全都长不出来了。”
“家里的人吃不上饭，一个个饿的面黄肌瘦的。”
“这时候地主来了，他拿着一贯铜钱，说要买我们家的地。”
“我记得他说什么来着？哦，现在就这地价，种不出来粮食的地不值钱。”
“为了不让小弟饿死，地就这样卖了。”
“等到来年开春，年景好了，我们一家也挨过来了，想把地买回来。”
“你猜猜看那地主，最后有没有把地卖给我们？”
朱元璋凝视着瑟瑟发抖方孝孺，双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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