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监牢内。
噼里啪啦的算盘声不断的响起。
户部的吏员们一个个全都盘坐在了地上，一脸认真地盯着自己手中的算盘，指尖灵动地滑动着算珠，精确地计算着数额。
在他们的身旁，那些往日里趾高气扬的户部官员们此刻也不顾上什么官威。
他们小心的拿起油灯，慢慢移到算盘的旁边，透过灯光仔细地检查和确认算盘上的数字是否准确。
然后再低头将那些经过好几次确认的数额记录到空白的账簿之上。
一时间，监牢内只听到的低沉的算珠声和窸窸窣窣的纸张声。
但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是陈安和郁新那边传来的。
相比于黄子澄那边的声势浩大，陈安这边可以说的上只有小猫两三只。
除了郁新这位户部尚书，剩下的几个都是普通的年轻吏员。
若是比较双方的阵容，陈安必定是一败涂地，但算账这种和数学沾边的东西，并不是人多就有用的。
正确的计算方法，还有聪明的脑袋才是关键。
正巧，陈安这里一样都不缺。
在他低声指导下，那几个年轻的吏员很快就理解了陈安的意思，一个个拿着笔杆飞快的在空白的账簿上写写画画。
中间不时穿插着算盘的验算声。
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内，郁新就在陈安还有那帮年轻的吏员的帮助下，完成了一次核算。
看着核算下来的结果，郁新的眉头凝成了麻花。
“果然！这十五万的缺口确实存在！虽然我在之前就已经基本确定了，但是......”
郁新的脸色很不好看。
一想到朱元璋确认这十五万是真的消失了，那后果他完全不敢想象。
一旁的吏员也是心有戚戚然的点了点头。
本来他们是轮不到这个位置的，但是朱元璋经常性的砍人脑袋，所以他们这几个人才侥幸入了户部。
现在又爆发出这样的惊天大案，估计朝堂之上又得有一阵腥风血雨。
而且这十五万还是五年前丢的，到现在又过去了五年。
是不是这五年内，也丢了差不多数额的银子？
郁新不敢往下想了。
他将那份核查完书写的异常工整的账目捏在手中，低着头走到了朱元璋的面前：
“陛下，账目用复式记账法核算过了。”
“结果如何。”朱元璋的声音很冰冷。
“还是有十五万的缺口。”郁新深吸了一口气，将账目递到了朱元璋的面前，“请陛下查阅。”
“朕知道了。”
朱元璋面无表情的接过账本，随手放到一边，随后转过身看向还在紧赶慢赶计算的众多户部官吏们，脸上的不满之色愈加的浓重。
黄子澄见状，赶忙上前一步，低声说道：
“陛下！我们这里虽然慢上一些，但是结果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那边连十个人都没有，这么快就算完了，我看一定是为了赶工算完的！”
“陛下还是等我们用单式记账法算完再做评价才是。”
说罢，黄子澄恭敬的行了一个礼，偷偷瞄了眼朱元璋。
“让他们加快进度。”
“朕的耐心有限。”
朱元璋不冷不热的说道。
黄子澄见状赶紧点头，刚想回头传达朱元璋的旨意，就看见户部侍郎高嵩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现在什么情况？！”
“是算完了还是？”黄子澄有些紧张的询问道。
却不曾想，高嵩根本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走到了朱元璋的面前。
“陛下，账目查完了。”
说罢，高嵩便把眼前的账本递给了朱元璋。
朱元璋冷着脸结果，然后直接翻到了最后。
“......经核查，洪武二十五年浙江账目确有十五万空缺！”
朱元璋捏着账本的一角，脸色一阵阴晴不定，他紧抿着嘴唇，眉头深锁，内心的怒火已经到了极点。
他转过身，阴沉的目光从黄子澄还有那一干户部官吏们的身上扫视而过。
突然，他直接将手中的账本摔到了一旁的木桌上，桌子顿时猛地晃动了一下，朱元璋的愤怒终于爆发了出来。
“混账！”
“你们也配当我大明的官？！”
“一个个全是尸位素餐的混账东西！连这么大的账目问题都看不出来！朕养着你们是吃干饭的吗？！”
朱元璋愤怒的咆哮如同狂风一样在监牢内肆虐。
一时间，周围的官员们全都低下了头，神色黯然。
他们知道，朱元璋已经被愤怒和失望所笼罩，而等这阵怒火过去，迎来的必将是恐怖狂风暴雨。
但狂风暴雨来的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
朱元璋先是盯上了黄子澄。
“黄子澄，朕记得你之前说过，说这些账目是陈安算错了，朕记得没错吧？”
黄子澄低着头，不敢直视朱元璋：“陛，陛下，这，这谁知道，陈安那复式记账法就歪打正着算对了呢？”
“我，我看，他就是运气好了一点而已......”
黄子澄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如同蚊子一般。
“歪打正着？！运气好？！”
“黄子澄，朕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种东西？！”
“若不是朕坚持要核查这账目，这十五万两的问题是不是就这样被你混过去了？！”
“你一句运气好，就抵得上这十五万两白银是吗？！”
“你配吗？！”
朱元璋愤怒抬起脚，直接踹在了黄子澄的肚子上，将他踹飞到一旁，重重的撞在了监狱的栅栏之上。
听着那哐当一声的闷响，在场的诸位的官员皆是心头一沉。
就仿佛这脚踹在他们的身上一般。
“陈安，你很不错，你的复式记账法更是立下大功！这次找出问题，你记首功！”
“按道理朕应该特赦你，但现在南北榜案还没有审查结束，朕还不能放你出来。”
“你就再委屈一阵子吧。”
朱元璋转头看向陈安，一直阴沉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笑意。
他对着陈安点了点头，然后回头看向那低着头的户部官吏们：
“朕给你们一个机会！”
“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三日之内，给我核查完五年内我大明两京一十六省全部的账簿！”
“给朕找出来，这不翼而飞的十五万两白银究竟去哪了！”
“找出来，朕赦你们无罪，若是找不出来......”
朱元璋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阴沉着脸从户部官员的队伍中穿过，朝着监牢的大门走去。
齐泰还有方孝孺和朱允炆一声不吭的跟在他的身后。
走到一半，朱元璋突然回头，吓得这三人赶忙躲到了一旁：
“朕差点忘了，这三日，你们谁都不准出去。”
“找不出那十五万两银子去哪里了，你们就在这呆一辈子吧。”
“对了，还有黄子澄，你没必要出来了。”
“朕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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