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相尧闻言，放下茶盏，然后发出老枭一般刺耳尖细又沙哑的笑声：“咱家头上只有一片云，还能是哪阵风，自然是宫里刮来的喽，桀桀桀桀桀……”
这笑声简直就像猫爪子挠锅盖一样，让人受不了……
朱清钺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颤，十分厌恶，但是又不得不挤出笑容：“宫里居然还能想起我织造局，真是不容易啊。
“王公公，今儿早晨我看见织造局门口的大树上，两只喜鹊叽叽喳喳的叫。
“难道，莫不是宫里面给我织造局拨款了？”
王相尧闻言，尖锐刺耳的桀桀笑声，戛然而止。
他略有些生气的样子，将茶盏哐的一声墩在桌子上：“朱清钺，你想什么美事儿呢？
“朝廷现在有多缺钱，你不是不知道？
“军饷都发不出来，你还想要拨款？
“朱清钺，织造局是我大明让你给国库赚钱的。
“不是让你管大明要钱的！”
朱清钺闻言，笑着两手一摊：“王公公，你又不是不知道，织造局是个什么局面？
“自三年前，最后一匹丝绸织出来之后，司礼监马不停蹄的就把丝绸搬走，连一匹都没给织造局留。
“织造局，早就连买进生丝的银子都没有了。
“伙计，早就散了！
“两千辆织机，也在仓库吃灰都三年多了。
“这用铁夹子打耗子，还得下一块油渍捻子，难不成王公公想让我朱清钺，凭空变出丝绸来卖钱不成？”
王相尧闻言，斜着眼睛，左右上下看了一遍朱清钺，然后，再次发出那种桀桀的刺耳笑声：“朱清钺，胆子大了哦。
“居然敢跟咱家在这唱大戏了？
“这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可是你在织造局这么多年，要说廉洁的两袖清风，这话说出去，怕是鬼都不信吧？
“朱清钺，咱家也不想跟你废话。
“这眼瞅着，可就是老祖宗的六十大寿了。
“司礼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吞进去的银子，怎么着也得吐出来点，孝敬孝敬老祖宗，才对吧？”
朱清钺闻言，咔吧咔吧眼睛：“魏……老祖宗六十了嘛？我记得是五十七呀？”
王相尧闻言一愣：“五十七怎么了？老祖宗过大寿，自然是要天加一岁，地加一岁，人间再加一岁，可不就是六十嘛？”
朱清钺闻言一愣，忙陪着笑：“原来是这样！”
“你少跟我打岔！”
王相尧一挥手：“朱清钺，咱家懒得跟你浪费口舌，今儿，这银子你拿还是不拿？
“朱清钺，我可是跟你说，今儿这银子你要是不拿，那，咱家可能就护不住你这条小命噢……”
这哪里是什么打秋风？
这分明就是明抢！
明火执仗的明抢！
魏忠贤手底下这些小鬼，是要把每一个能榨出油来的人，榨成油渣都不放过……
堂堂大明从六品，江宁织造，尚且如此，何况百姓？
朱清钺眯着眼睛看着王相尧，咬着牙，挤出笑容：“那，老祖宗的六十大寿，王公公看，属下奉礼多少才能入老祖宗的眼呢？”
王相尧闻言，扭头看了看身后的两个小太监，朝他们挥挥手：“你们两个，先出去等着……”
两个小太监闻言，赶紧出去。
王相尧这才回过头来，桀桀的笑着看着喝茶的朱清钺：“朱大人，这就对了嘛？
“你放心，有咱家护着你，虽然这织造局寡淡了点，但是早晚都能让你上去。
“老祖宗这边呢，你多少其实在老祖宗看来，都不算多。
“我知道，织造局这么多年，也不宽裕。
“所以你呢，小小的意思一下，十万两就行了……”
“噗……”
朱清钺一口浓茶喷出来，直接全都喷在了王相尧的脸上，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十万两？
“王公公，你看看你把我卖了，值不值十万两？”
王相尧十分淡定的擦了擦脸上的茶水……
若是平时，自然少不了责罚。
但是在十万两的大事面前，区区一口茶水，算得了什么？
擦掉茶水，王相尧一脸淡然的看着朱清钺：“朱大人，这十万两，可是你的买命钱，少一个子儿，咱家都没法保证你的性命呦……”
朱清钺眯起了眼睛，看着王相尧：“王公公，你这话，算是在威胁我嘛？”
王相尧再次桀桀的笑了起来：“朱清钺，如果你对咱家的好意，是这么理解的，那，咱家也不没法说什么。
“这样吧，你不用急着答应我。
“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好好考虑考虑。
“究竟是命重要，还是银子重要。
“三天之后，你去跟锦衣卫的人说吧。
“不过朱清钺，我得提醒你，等到锦衣卫的人来了，他们，可就没有咱家这么好说话喽。
“唉，最近诏狱的死牢又空出来好多，锦衣卫这群崽子们，也不知道好好为大明干活……”
王相尧说着，起身就要走。
朱清钺连忙拱手：“王公公，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能缓缓嘛？”
王相尧闻言站定，扭头看向朱清钺：“缓缓，可以呀，你可以在诏狱的死牢里去缓，想缓多久，就缓多久，当然了，前提是，你能活着……”
朱清钺一愣，他压住这口恶气，勉力让自己低声下气道：“王公公，十万两，我尽量凑一下。
“不过，王公公，属下有个请求，能让属下见见魏……老祖宗嘛？”
王相尧闻言，眼眉噌的一下子立了起来：“你要见老祖宗？”
朱清钺拱手：“还请王公公引荐！”
“你也配？”
王相尧哼了一声：“朱清钺，别以为咱家不知道，你打那个小算盘，想越过咱家见老祖宗，你想都别想。”
朱清钺闻言，右眼皮儿再次猛烈的跳了几下……
他施礼弯着的腰，慢慢的直立起来：“王公公，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做事，别把人给逼到死路。
“也别自个把自个的路，走绝了啊……”
王相尧闻言，眼眉再次立了起来。
他起身来到朱清钺的面前，站在朱清钺前一尺处，盯着朱清钺的眼睛：“朱清钺，怎么跟咱家说话呢？”
说着，王相尧伸出手，咬着牙，抿着嘴，在朱清钺的嘴巴上，啪啪的拍着：“小子哎……
“怎么跟咱家说话呢？
“啊？
“我问问你！
“怎么跟咱家说话呢？
“你爹妈在生养你的时候，没教过你怎么说话嘛？
“问你呢小子！
“你爹妈在生养你的时候，没教过你怎么说话嘛？
“啊？”
……
“噗嗤……”
一道白光闪过。
一道血线飙出……
站在原地的王相尧，保持着伸手拍人的姿势，瞪圆了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睛，满脸震惊和惊恐看着面前一尺处的朱清钺……
“你……
“你……
“你……”
噗通……
王相尧仰面躺在了地上，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站在旁边的黑伯，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的目瞪口呆：“老爷，你怎么，你怎么能……这，这这……”
朱清钺拿着手里带血的匕首，俯身在王相尧的尸体擦了擦，然后站起来，看着黑伯道：“黑伯，对于这种不给别人活路，自己一心作死的人来说，整死他，是一种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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