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甜而清朗,刚才的祷告声虽然不大,但却被黑、白二位无常全都听到了。曾姑娘今天没有听话早点回家,而是辗转找到了这里。躲在阴影后的黑无常垂下了双眼,心中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曾桃华时的场景。
那是在两百年前的一个上元节里,街上摆满了各色品种的花灯,人流攒动,热闹非凡。他当时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青涩少年,在好大的一串灯墙下看到了一位明目皓齿,清新脱俗的女子,和另外一个婢女打扮的姑娘,两个人不知道在掩面偷笑着什么事情,佳人一笑百媚生,这一笑把远处向她们这边看过来的那个青涩少年的魂都勾走了,为了能尽快地认识女孩儿,范无咎做尽了傻事。
他假装走路不小心碰到了那个姑娘,假装问路,假装丢了东西去问她有没有看到,假装不会解一个灯谜去向姑娘讨教,假装无所谓的随手递给她了一个孔明灯来哄她开心,一路上跟着她却还是要假装偶遇……
那晚所有的会面,都是他创造机会假装出来的,唯独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是真心的,不是假装的,以他的性格,沉静,冷酷,这是他这辈子对女孩儿做过的最胆大也最为傻的举措了。实在是太喜欢了,所以才会身不由己。
几次接触下来,姑娘也不傻,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意。范无咎范公子给人的感觉话少,精明,性格冷酷,但他的心肠却很好,他从小习武,练就了一身刚健的体魄,对她却知冷知热,温言软语,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侠骨柔情般的铁汉风格。
自己对他哪儿哪儿都满意,可惜,唯一让家里人不满意的,就是他的家庭和地位,当时门当户对,是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不可冲破的枷锁牢笼,一对真心相爱的人就这样,就因为这样一个荒谬的理由而不能相守在一起了,女孩儿被关在家里,整天整天的哭。范无咎,则在好长的一段时间里,每日每日的酗酒,失眠,惆怅,痛苦着。直到认清现实的残酷,直到死也没有彻底的将她忘掉。往事虽如过眼云烟,但那片云怎么说都从眼前经过过,怎可能当做没见到?
一晃神儿,黑无常看见拜过月老的曾桃华也学着上一个白衣公子的样子信步走到了后堂,突如其来的巧遇,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月老祠的后面可是狐狸精的所在之处,想到这儿,他的脑中瞬间一片嗡鸣,像一个石子,忽然被投进了一潭死水中,水面顿时泛起了层层涟漪,镇定不起来了。
一场连绵的秋雨过后,因为今天的天气实在是太冷了,所以月老祠里来拜见月老的人少之又少,狐狸精的身体里不能少了这些人的热血心肝来加持功力,所以她对今晚来祷告的两位信男信女格外的留心,那是一定要想办法把他们都留下来的。
当曾桃华走近后殿时,正好看到了一个衣冠楚楚的白衣公子,红着一张脸,跟后堂的一个穿红着绿的美艳妇人此时正坐在那里嘻嘻哈哈聊的开心至极。
白衣公子看上去有点欣喜地说道:“是吗?你觉得我长得像你认识的人?那咱们还真是有缘啊,我总以为月老他老人家都一大把年纪了,光顾着自己保养身体,没把我的事情没放在心上呢,原来他老人家对我好着哪,是想让我遇见更好的呢,”说到这里,白衣公子笑着冲那名妇人挤了一下眼睛,用手轻轻地勾了勾她的下巴,眉眼弯弯笑容灿烂的继续说道:“美人儿,你说他老人家是这个意思吗?我好怕自己会错意了,那多尴尬?”
妇人手中拿着一个红色福袋,笑的是脸绽桃花,满眼春色:“那是当然,你长得这么好看,谁见了会不动心呢?我真的忍不住想多和你聊一会了,既然你我一见如故,一会儿,咱们一起到我的后院喝一杯如何?”
白衣公子闻言,笑靥如花:“姑娘若是不觉得打扰的话,那小生一定奉陪。我也特别想多和你沟通沟通了。”
听到他们这样肉麻、露骨的谈话,曾桃华瞬间便觉得脸红的待不下去了,转身便要走,这时,那位妇人从身后叫住了她:“哎呀,这位姑娘,怎么才刚进来,还没有取福袋呢就要走了?”
曾桃华被问的站定脚步,回过身来,面露尴尬之色:“我就是来取福袋的,没想打扰你们谈话。我改日再来也没关系……”
“说什么打扰?既然是来领取福袋的,那还不赶快过来?取了我的福袋会招来好运的,怎么可以临门一脚,就打退堂鼓了?”妇人笑着走过去,热情地拉着曾姑娘的手,来到了刚才和白衣公子说话的长条方几旁,不由分说的一把将她按在了白衣公子身旁空着的一张蒲团上,让她坐下了。
见状,白无常的脑子里也跟着嗡了一声,这位曾姑娘他在今天早晨才见过的,是老黑的旧识,他实在不敢等闲视之啊,这人怎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要这会儿出现?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简直就是添乱。白无常觉得自己的头都要大了。
“坐吧妹妹,来了这里就无须客气了,”美艳妇人说道:“我观察你年龄不大,是来求月老降下姻缘的吧?外面这大冷天的,说明你诚意很足啊!刚才我在这后堂里多少听到了几句你的祷告,是遇到什么不好解决的事情了吗?姑娘啊,我比你年龄大些,见识也比你多一些,你有什么难处,不妨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呢!”
白无常在心里悄悄地央求道:求你了曾姑娘,千万别让她帮你,赶紧走吧。
不曾想,曾姑娘现在的心情和有病乱投医的状态基本吻合,她正心中愁苦的不知所措着呢,听到有人自告奋勇的想要帮助自己,就像一个正在水里垂死挣扎的人忽然抓到了一根可以救命的稻草,眼中豁然点燃了新的希望之火,不经细想就贸然问道:“真的么?你真能帮我?”
狐狸精看上去像一位知心大姐,笑起来温柔又诚恳:“当然了,小妹,要不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后面聊聊?一起喝几杯,把你的难处全都告诉我,咱们也好一起商量解决办法,看你的样子还真是令人心疼呢,我这个人没什么太大的优点,平时就是最喜欢帮助别人了。”
白衣公子马上探身过去试着阻止,对狐狸精嬉皮笑脸道:“美人儿,你刚才不是已经和我有约了吗?怎么又要带上别人了?让她明天再来就不行吗?别让她坏了咱们的好事呀!”
狐狸精:“哎呀,不碍事的,小妹看上去很着急,怎么好叫她就这么走了呢?”
白衣公子半分不肯让步,看着倒像是有些急眼了,撒泼耍混道:“那多没意思,她不走,那我可就走了,反正啊,我们两个人你只能选择一个人留下。刚才还夸我长得好看,这么快就看不上我了?”
仅仅是僵持了几句,狐狸精就对眼前的两个凡人失去了耐心,在她的眼里,他们两个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他们的心肝都是她的,他们都是自己口中的食物而已,但若是其中有一个想要逃跑,那肯定是不行的。狐狸精忽然展袖,对着白无常的面部就扇了过去,反正左右也无外人看见,她想把这个烦人的男人先迷晕,再去制服旁边的这个女人。
一阵香风扑面而来,白无常早就做好了准备,他的身体游刃有余的向后侧了一下,脸庞急忙向旁边让开,躲过了这阵迷雾,眼疾手快的反手上前,一把将狐狸精使坏的那只手抓在了手中,随着这些动作的发生,他腰间的招魂铃也紧跟着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召唤声。
白无常抓着她的一只手腕笑着说道:“怎么?老狐狸,这就急眼要动手了?真是不按套路出牌,咱们酒还没喝呢,我还没有感受里间的温香软玉,你这是急什么呢?害我白白期待这么久了。”
他的动作太麻利了,一点也不像是普通人,狐狸精脸上的表情一惊,知道来者不善,条件反射之下反身一脚踹出,踢在了白无常的臂弯上,白无常本来就没将她抓牢,不小心手中一滑被她挣脱了,他甩甩手继续嬉皮笑脸道:“哎,我去,你这个老不羞,手还保养的挺滑溜,被我白爷盯上,你以为自己今天能跑的掉吗?”
“啊~”狐狸精没有心情跟他废话,顿时便被惹怒了,她像癫狂了一般抱头咆哮着,嗓子里发出了动物才有的嘶吼声,转瞬间便露出了自己的血盆大口,十根指头也紧跟着化成了十把利刃弯刀,张牙舞爪的向白无常撕扯过来,白无常赶忙想要将她引开,离曾姑娘远一些,一边向后闪去,一边掏出了他的哭丧棒,回手便是一棒,狐狸精甩出长袖,一把将哭丧棒卷在了衣袖之下,伸出五根能杀人的尖利如刀的指甲,照着白无常的脸上狠狠地抓去,时分恶毒的想要将那张俊俏骗人的脸一把抓花。
白无常又向后撤了一步,大声喊道:“老黑,你他妈的死哪儿去了?还不赶快现身,这娘们儿太阴险了,竟然想抓花我这张英俊不凡的脸,这是不打算让我靠脸吃饭了。”
就在这紧急关头,黑无常及时的出现了,他怕曾姑娘看见他本来的样子会感到害怕,化作了昨天算命先生的模样,眨眼间便从外边飞掠了过来:“你还真是吵啊,对付个狐狸精而已,用得着大吵大叫的吗?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算命先生的忽然出现,使曾姑娘绷紧的心玄忽然得到了极大地鼓舞与放松,她竟然在这要命的时刻,面对黑无常发出了粲然的一笑。那种欢喜爱慕的眼神是绝对不会骗人的。
话音还未落,黑无常便飞速扔出了自己的神兵拘魂索,向着狐狸精的一只手抓了过来,此时的白无常正好堪堪躲过了狐狸精另一只手的袭击,狐狸精躲闪不及不慎被黑无常的拘魂索抓住了一只手,仅剩的一只手眼看着不是对方两个‘人’的对手,情急之下,急于奔命的她反身飞速窜到了曾桃华的身后,瞬间便把没被抓住的那只手围在了她的脖子上,五根爪子轻轻一合,曾桃华细嫩的脖子上立马被划出了几条血印,她转身厉声要挟道:“都别动,再敢靠近小心我要了她的命。”
闻言,黑无常立马收回了他的拘魂索,神色一凛,定在了原地,轻易不敢妄动了。
白无常也被眼前的场景怔住了,挑眉说道:“狐狸精,我们地府的鬼差什么世面没见过?你拿区区一个凡人来要挟我们,你确定不是在逗我们玩儿吗?”
“哈哈哈哈,逗你玩儿?你们当我傻是吧?”狐狸精猖狂的大笑道:“你刚才是怎么千方百计想把我从她身边引开的你都忘了?好,就算你说得对,她就是区区一介凡人,你们地府的鬼差就可以轻易草菅人命,不顾及她的死活了吗?我才不信。”
黑无常冷言问道:“那你想怎么样?我劝你最好不要伤害她,其他咱么还可以谈谈。”
半天都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曾姑娘,被狐狸精诡异的样子吓到了,她全身颤栗着,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看着眼前她熟悉的算命先生,终于回过神来,哭诉道:“你不必管我的,反正我也打算好家里如果不为我退婚的话,我就去死了。今天是死是活对我来说都没关系,所以你不必顾及我,做你该做的就好。”
黑无常双眉紧锁,他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兵器,被捏紧的指节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一语双关的提示道:“曾姑娘,你不用怕,她不敢伤你的,因为她也不想死。”
曾桃华闭了闭眼睛,定了定神儿,忽然鼓足勇气抬头问道:“你到底是谁?昨天我忘了问你的姓名,哦,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记住你。”
黑无常正欲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启口,就被狐狸精的一声咆哮打断了。
“你们住口,”狐狸精沉不住气了,阴沉着脸说道:“我抓她可不是让你们两个在这儿你侬我侬说情话的,你们若是不想让曾姑娘死,就赶快把我放了。否则等我的耐心用尽,就和她一起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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