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随着夜色从各方升起，招娣没想到这时还有人过来敲门。
“来啦。”
循着敲门声，她打开了街门。
叫开了门，穿着一身干净衣衫的祥子忙给她打了个千。
“小姐您安。”
“你找谁？”
“小姐您不记得我了？早上您和小少爷坐车，是我拉的车。”
一面之缘，招娣已记不清早上为他们拉车的祥子。
“是你？有什么事吗？”
招娣的反问，让祥子心凉了半截。
‘早上那小少爷不会是跟自己逗乐子、消遣吧？’
他庆幸着自己不是大嘴巴之人，只是把有人找他包月拉车的事告诉了车厂的老板刘四爷和他女儿虎妞。
要是这事传遍了车厂，他却没成灰溜溜的回去，指不定那帮车夫要笑他多久呐。
解安下午趁着凉快练了会功，这会刚冲过凉，穿着一身短打的打扮，走了出来。
“是祥子吗？招娣，请他进来。”
亦步亦趋的低头跟在招娣身后，走进解安房间的祥子忙再次打了个千。
“少爷您安。”
“祥子坐，不用客气。没吃呢吧？一起吃点。招娣，加副碗筷。”
“使不得，小少爷。”
祥子没想到，他把着时间在外面多等了一会才敲门，竟还是赶着解安的饭点进来了。
这年头，北平城能扯上电灯电线的人家不多，尤其是城南这块地界，谁家亮灯那就叫一个抢眼。
为了不扎眼和被不怀好意之人不厌其烦的惦记，解安和李书文虽都出得起电费，但也没给房子安装上电线。
不过无论是蜡烛，还是洋人免费赠送的油灯，解安他们每晚都舍得用的。
不像其它寻常人家那般，非赶在太阳落山前做好和吃完晚饭。
话说洋人是真损，免费送灯落好，暗地里却拼了命的提高他们垄断的煤油价格。
“····我吃过了。”
桌面中央油灯亮的正旺，火光透过玻璃制的灯罩把饭桌上的饭菜照的一清二楚。
祥子闻着香味，刚说完肚子便打起了鼓。
重视着这份包月的活计，祥子难得的在太阳下山前收了工。
花了两个铜板到澡堂子好好搓了个澡，换了身自己最新最干净的衣衫，祥子便径直来到了杏花胡同。
天气炎热，没有保存食物的方法，晚上少有人摆摊卖便宜吃食的。
生怕剩下过多，放一晚变了味，第二天便没法卖了。
“呵呵··吃完了，也可以再吃点。招娣去拿碗筷。”
“少爷，我还是到外面待着吧，等您吃完，我再听您传话。”
“不用，不吃我可没什么跟你谈的。”
听解安这么说，祥子望着招娣放下的碗筷，道：
“那··谢谢少爷小姐。不过我不敢跟您一桌，就拨点饭菜在外头吧。”
“也行。”
下午听大妹谈起福海学艺时，师父为了测试他，专门请他和一同学艺的赵二等人吃饭洗澡，来测试他们的分寸。
祥子恰巧赶上了他的饭点，他也就灵机一动来了个现学现卖。
车夫上门包月拉车，为了方便主家随时用车，他们一般都会住在主家。
当然住的地方要求不高，能遮风挡雨就行。
解安不怕祥子起坏心思，他自信能应付对方。
但招伙计，谁愿招个臭虫进来？而不是一步到位招个满意的。
‘我得吃慢点，少吃点。’
端起碗前，祥子在心底这样告诫自己。
可当油水十足的肉菜进了嘴，他便顾不得那些了。
“谢谢小姐。”
“谢谢小姐。”
接连感谢了招娣三次，吃饱了的祥子才发现自己一共添了四次饭菜。
这可比他往日里吃的还多。
‘糟了，这·我这饭量不会吓到这两位少爷小姐。’
端着空碗，祥子忙解释了一句。
“少爷，小姐。我这是中午到现在水米未进，所以才多吃了点。平常没那么多的。”
“呵呵··没事，别担心。要是找你拉车肯定会管饱，让你敞开了吃的。”
“诶，谢谢少爷。”
招呼祥子再次坐下，解安询问了他的一些情况。
祥子非常坦诚，问什么说什么。
他出身郊外的农村，父母双亡，田地也在为了安葬父母时抵给了村里的地主。
进城一年，现在在刘四爷开的刘四车厂拉车，也住在那里。
“那成，明儿你收拾东西到我这儿来，先陪我去买辆车，然后直接开工。”
“好嘞少爷，我明儿一早准到。”
“答应的这么利落，我还没跟你说月钱呢。”
“呵呵··”
祥子羞赧的挠了挠脑袋，却没有学着虎妞教他的抬几句诸如‘您看着给就成’之类的捧人话。
两人谈价，谁先开口谁吃亏。
先开口的报多了，亏钱。报少了，失人心。
“一月就十三块大洋吧。”
解安报了个市面价，他招人又不是开善堂。
祥子以后要是表现不错，逢年过节可以多添点节赏，还显得主家仁义。
“啊，少爷，您要是自己买车，这价给高了。”
祥子听罢解安给的月钱，立时睁大了眼睛。
解安自己买车，这给出的包车价何止是高，简直是高了去了。
来前祥子同车厂大小姐虎妞详细打听了，他今早上想得太简单了，主家给车夫包月的月钱里面是包含车夫自己赁车费的。
就如他在刘四爷的车厂拉车，一月要交七块大洋的包车费。
往日里祥子比别的车夫勤快，又不抽不喝，一月能挣十块大洋打底，去了七块包车费，一块大洋的生活费，他每月能剩两块左右的大洋。
如今解安不用祥子自备洋车，每月就算不问祥子吃喝，也能让他每月多出七块大洋的收入。
拉一月包月挣十三块大洋左右，一年就有一百五十块大洋。
刨去吃穿用度，祥子想着自己要是能拉个一年半载便能攒够一辆车钱啦。
这可比他原先设想的五六年光景要节省好几倍时间呢。
这一笔账算下来，祥子觉得他今天晚上睡觉都能笑醒。
“多了？那你就好好拉车，不要让我这钱白花。”
给人希望又亲手打碎，是最容易让人产生心理落差的。
要怪也只怪他没探听清楚这里面的门道，和不差钱。
想了下，解安直白道：
“以后家中有什么粗活，重活，你看着多帮衬点。”
“诶，谢谢少爷，您就请好吧。”
祥子听完，激动起身，对着解安打了个千。
也就是他没比干的能耐，要不然他都恨不得掏出心让解安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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