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散了朝堂后，方清朗被肖琰留在皇宫直至午后才放出了宫。
出的宫门，方清朗心事重重地抬头看了看天，晦暗的天空暗沉不已，也许是往冬日里走天也黑得快了，灰蒙蒙的。
一整个上午方清朗心不在焉，忧思颇深地念着谢陆。
与肖琰还有很多要事要商议，便让张长风陪同谢陆去牢里看他爹爹，如今这个时辰怕他们早已看完回府了。
小侍卫侯在宫门外面色焦急，方清朗认出是张长风手下的人，未曾开口就见他忧心忡忡地往这边来。
“将军～”侍卫行礼时语气焦灼，“张副将让下属来给您传信，宋丞相下了朝就去大理寺审谢家老爷了。”
方清朗身形一顿，心里不满烦躁不安，“为何现在才来禀报！”
“属下今日不在宫中当值进不了宫，找了熟人递了信进去，可您……”小侍卫一脸的为难。
方清朗捏住衣袖攥紧拳头，如今这皇宫里的禁卫军已经尽数换了自己的人，小侍卫也是换班轮值的禁卫军，递了消息却没收到信？
能挡下传口信的人出了当今的新帝，方清朗想不出还有谁？
“你现在骑了我的马去城东我府院中找管家小武，问他谢陆是否平安回府。无论在与不在，立刻来大理寺回禀！”
“是，属下遵命。”小侍卫领了命转身就走。
方清朗不敢想肖琰为何要拦下口信，莫非只是名义上让自己与宋怀民一同审理贪污一案。
肖琰明知自己和谢陆的关系，而他也明知谢陆的父亲谢锦华只是被冤枉拖下水的，也知宋怀民便是贪污案的主谋却让他参与审理……
难道权利真的能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从姑姑作为一国皇后参与害死肖琰母妃的帮凶，从布局养兵密谋造反，方清朗却是一直被师父汪永伦和肖琰蒙在鼓里的。
与其说是背叛，不如说更多的是震惊与难过。
到现在的帝王权术，方清朗觉得自己根本看不透肖琰到底想做什么。
是报复大皇子肖玹？可如今他早已失了势，肖琰也得到了想要的皇位，师父也为心爱的女子报了仇，至于那些帮凶……
方清朗不愿再想，陈年旧事牵扯起来就像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可终归自己不是肖琰，也无法体会到他的心境。
只是对于这些波云诡谲的权弄之术深感厌恶，与谢陆在一起的这些时日，方清朗终于尝到有人牵挂有人期盼有人等的滋味。
与其怀着仇恨不如放下过往，过好自己的当下。
如今方清朗最希望的事朝堂政局安定，而他可以带着谢陆远赴边关，保卫成国的百姓安危。
一路上方清朗思忖得头疼，眼下最难捱的却是为了扳倒宋怀民而假意应承赐婚。
即便肖琰新帝登基却还是难以抗衡朝中盘根错节的大臣官员，于是各怀鬼胎之余方清朗只能被迫应下肖琰的赐婚。
这两日方清朗不知如何开口跟谢陆坦白，谢家如今天翻地覆谢老爷被冤下了狱，谢陆那模样让方清朗心揪痛不已。
谢家飞来横祸难保不是宋怀民与大皇子设的局，自己一时大意没有避着谢陆和自己的关系，拿谢家掣肘自己就是掣肘肖琰。
方清朗虽是心中明了，可思及此处难免心寒后怕，大皇子与宋怀民怕是早已暗中密谋此事久已。
只是不知肖琰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想着收粮回宣州城后肖琰与自己说的话，方清朗面色越发沉重。
心中隐隐不安着心口一时间发起了颤，方清朗捂着悸动的胸口脸色十分难看，心神不灵的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安。
外头马夫吁的声音打断了方清朗的心弦，他此刻顾不上不安的心绪撩起车帘就下了马。
大理寺门庭若市，来来回回审理犯人和侍卫官员进进出出。
众人见了方清朗纷纷行礼作揖，方清朗顾不上直接疾步带风往关押犯人的石牢走去。
石牢里长年不见天日，气味异常难闻腐臭不已，方清朗身后带的小侍卫皱着眉掩着口鼻提醒自家将军。
方清朗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表示不在意，这种小场面对于征战沙场多年的他根本不值一提。
带路的看守侍卫殷勤地带着方清朗进了大牢深处，直至在一间点了烛火亮堂堂的刑房门口停下。
打发掉了看守的侍卫，身后的小侍卫先步上前推开了刑房的牢门。
湿滑的木栅栏门发出吱吖的响声，方清朗一脸肃穆地抬脚进了门。
刑房宽敞亮堂，屋子里烧了炉火还算暖和。
一进门刑房中间的十字架上用铁链绑着一个人，方清朗还没看清耳边就传来老者洪亮的声音，“方将军～你来了～”
方清朗循着声音的方向调转身子，拱手作揖道，“宋丞相～”
“方将军怎么这个时辰来了？”宋怀民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见了方清朗进来立马从座位上站了起身。
太师椅旁的方桌上放了一些茶果点心，茶杯内侧茶渍印十分深，方清朗只匆匆扫了一眼。
他颔首一脸为难的笑意道，“下官被陛下留在宫中耽误了时辰，刚出宫下官便马不停蹄往此处赶了。”
“还望丞相海涵！”
宋怀明一张老脸笑得像一朵花，他伸手覆上方清朗作揖的手往下一按，语气亲热道，“清朗这是哪里话，往后你我便是一家人了～”
“你又何须行礼这般客气，我可是指着你好生疼爱婉语呢～”
方清朗眸色一沉，笑意全无的脸上噤若寒蝉。
宋怀民的话一出便冷了场，一时间宋怀民的面子挂不住不太好看，一旁的鹰爪连忙出声打圆场，“丞相大人，方将军来了便是要一同审理这个案子，这站着也不好审，奴才这就去给方将军搬张椅子来～”
“对～”宋怀民这才皱着脸轻哂一下，“对对～还不快去，莫要在耽误时间了。”
方清朗毫不在意宋怀民这对主仆的话，当即扭转身子往木架上的人看去。
一转瞬，方清朗变看到谢锦华一身亵衣上血污重重，赤红着双目的眼眸中带着不敢置信的憎恨。
方清朗咬着牙眼眶一热强装镇定，只见那谢老爷满脸血污发丝杂乱浑身上下破烂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肉，一双眼睛青紫肿到微睁着。
“你们！”
方清朗回过头面色阴沉地看向宋怀民，几近是咬着牙低声喝道，“严刑拷打是对证据确凿的犯人，重刑之下多冤案！”
刑房中宋怀民的身后站着一排协同审理的小官和侍卫，个个面色如土面面相觑的垂头不语。
宋怀民被方清朗森冷愤怒的眼神盯着一阵心骇，说话间有些支吾，“自然……自然是已有证据的……”
“证据呢？证据又何曾不是一面之词！”
方清朗赐嗤笑一声，满是审视的把刑房的众人扫了个遍，“若不是怕冤了人，陛下又何必大费周章让丞相与我与大理寺的人一同审理！”
“方将军～丞相为陛下吩咐之事殚精竭虑，从散朝便一直审问到现在，连一口茶都来不及喝！”一旁的爪牙献起了殷勤。
方清朗冷哼一声，“此处可有你说话的份？”
“奴才～奴才只是……”宋怀民身后的爪牙涨红了脸。
宋怀民面上顿时不好看，朝中官员早已知晓陛下赐婚自己的爱女与方清朗的婚事，自己这个未来女婿却丝毫不给自己面子，一时脸上无光，声音也不好听起来，“方将军～”
“老夫为官数载，还不需你一个黄口小儿来教！”
宋怀民气愤不已，“这谢锦华黑心商贾借旱情高价出售米粮，勾结其他商户垄断米粮市场，与户部尚书张博通官商勾结贪污赈灾钱财，证据确凿白纸黑字抵赖不掉！”
“此案老夫已让官员记录下，不过是等方将军你来了签字画押，等着其他官员处理完毕一同呈上去给陛下来定夺处置。”
宋怀民语气幽幽，“老夫为陛下办事鞠躬尽瘁，谅你不清楚案情的来龙去脉老夫今日不计较你方才的失言。”
方清朗双手攥成拳，两鬓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证据何在，下官既然参与进来，也必须要弄清楚案情的真相。”
宋怀民见方清朗冷着脸盯着自己的模样，心知他是不会善罢甘休，他伸手朝后一挥，身后的爪牙心领神会地转头看向身后的几名小官员。
不一会儿便有侍卫呈上来一宗案卷，里头书信来往的印章日期，甚至还有谢家米行的伙计口供指认，同行联名上书的指控。
方清朗一卷一卷认真的翻着，脸色铁青的他深知此事怕是早已成局。
不自觉捏着卷纸的手指发白，方清朗气恼地放下手中的卷宗，冷冷道，“这些书信也可做假，丞相您不会不知道。”
“荒谬！”
宋怀民气得吹胡子瞪眼拍案而起，“方将军不要以为你如今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儿，就可信口雌黄！”
“这些证据都是侍卫在张尚书的府里搜出来的，张拨通亲口承认亲自画了押，字迹也是找人比对过！”
“桩桩件件冤不了人的！”宋怀民起身踱步往石柱前走去。
十字柱上被绑的谢锦华脸色发青发紫，无声的喘着粗气小幅度咳嗽着，身上被皮鞭抽得血肉翻飞，整个人奄奄一息地被铁链缠绕拖着，脚步虚浮根本站不稳。
“谢锦华！”宋怀民看向几乎要过昏死过去的谢老爷呵斥道，“先帝如此看重你还赐你匾额，你贪污百姓活命的钱真真儿是黑了心肝！”
谢锦华神色漠然，口中溢满鲜血的他咬着牙吐出几个字，“草民不认，草民是被冤枉的！”
“大胆！”宋怀民大喝，“死到临头你还嘴硬！”
“那张博通与你自小一同长大，是知交好友起且你两家来往密切，他都已经认罪，你又何须嘴硬下去！”
“丞相！”方清朗自一进刑房看了谢锦华后边再不敢多看一眼，心中悲凉万分之余更多的是对不起谢陆。
自己连心爱之人的父亲都保护不了，还在他娘亲面前大言不惭要保护他，谢陆心中会怎样想自己。
“若是没有认罪，何来伏法！下官觉得此事蹊跷疑点重重，不若再缓两日，等下官细细查探一番再作定夺也不迟。”
宋怀民心知方清朗是拖时间，可此事牵连甚广自己也在其中。
若不是拿了张博通的把柄，还想接着谢锦华把方清朗拉下水，宋怀民也不会这般心急想早些了案。
“不行！”宋怀民肃着一张脸，“此事必须给百姓一个交代，也要给冤死的司农寺少卿一个公道。此事证据确凿，今日就得结案！”
“可……”
宋怀民语调一转截住了方清朗的话，“方将军这般维护这谢锦华，莫非是因为旱灾收粮一案有牵扯？”
“还是你与谢家的什么人私交甚广？”宋怀民一双老三角眼看人的眼神阴沉不已，“方将军还是莫言牵扯进来的好，莫说将来你要与我儿结成亲，就是牵扯到国公府也是不好的！”
“方将军三思啊～”
方清朗深吸一口气，重重怒火积压在胸口闷得要爆炸，宋怀民一副得意的奸相让自己恨不能碎尸万段。
见方清朗沉着脸神情凝重不语，宋怀民见好就收，“今日就到此为止吧，老夫这便带着卷宗进宫面圣，方将军就请自便吧。”
“务必收押看守好此人，此案是陛下登基来亲自审理的第一件案子，重要程度就不用老夫说了！”
说完宋怀民起身，身后的几名小官员连连点头作揖，几人成群结队争相送丞相出了门。
方清朗看着众人谄媚阿谀的模样嫌恶不已，宋怀明这个老狐狸的追随亲信众多，朝中重要官员勾结至深，恐怕肖琰坐稳皇位也不是一时三刻的事。
作者的话：写文以来很少自白，只是因为这里的友友很少，大多都是抱着瞅一眼的心态看看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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