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书荣雎带着方景儒走进东都宫门，作为太子的叔伯，他对眼前这个方大人是有耳闻的，但初见面还是讶异他与年纪不匹配的沉稳气质，确实是个封侯拜相的好苗子。
方景儒对一路上荣雎的打量毫不在意，他出神地看着巍峨华丽的层层宫殿，望着直通大殿的如玉地砖，恍恍惚惚间好像见到了自己的老师曲衡，在这条路上从意气风发少年郎变成须发花白老先生，这后半生他会沿着老师走过的路，守护老师心中的社稷万民。
文德殿中，皇帝齐桓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奏折，他对方景儒这种才俊还是爱惜的，只是可恨他做了林世安的女婿。
等蔡总管领着方景儒入殿，再看到他那彬彬有礼的书生样子，齐桓发觉自己还是不忍取他性命。
方景儒恭敬跪拜，对齐桓他也是敬畏的，这个皇帝虽然善妒狠辣，算不上是一代明君，但是他眼光犀利、御下有方，大齐的百年基业在他手中更为稳固，只是在他忌讳残害忠臣良将后，就不可避免走上众叛亲离的下坡路。
“我与曲衡相识，也是在你这般年纪，”齐桓现在已经想不起了以前很多事情了，但年少时被曲衡念叨约束的那些年还是历历在目，“他一向迂腐自傲，只有我和世安才受得了。”
“少年相交最是真诚，他们一路保着朕这个不受宠的皇子登上帝位，辅佐朕行新政统兵权。”齐桓目光落在方景儒直挺的脊背上，和曲衡还真是相像。
“可是他二人性子一人高傲，一人执拗，太多的约束和规诫让朕疲惫不堪，朕已然兢兢业业但他们还是不满意，还是要逼朕，一直逼朕！”
齐桓的眼神逐渐浑浊，他双手抱头似乎头痛难忍，怒吼着，“他们逼朕做好皇帝，逼朕体恤百官万民，逼朕节衣缩食，逼朕怀柔匈奴，可朕才是皇帝，为什么不可以随心所欲，我要剑指匈奴，他们说时机不到，我要纳妃，他们说要专心政事，我要建座宫殿，他们都拦着说国库空虚，为什么活得这么累！我才是皇帝！”
蔡总管见状赶紧上前，递上热好的药碗，“皇上，您先喝药吧，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齐桓一把打翻药碗，阴测测地冷笑道，“这俩个老家伙为了保命，在殿前假装争执失仪，朕也遂了他们的愿，”他笑着笑着却瞪大眼睛流下泪来，“无数次想要杀了他们，却下不了手，最后曲衡还是死于非命。”
齐桓忽然手指向方景儒，“你猜，若是曲衡还活着，他和林世安会不会反？”
“老师不会。”方景儒镇静作答。
“对啊，朕当然知道他们不会，但是功高震主，他们身边身后的人都会逼他们，就像他们逼朕一样。”
齐桓近乎魔怔地抚摸着龙椅，“走到朕这个位置，走到他们的位置，自然难以善终，这就是权力的诅咒。”
齐桓忽然感觉有点厌倦了，挥了挥手，“你下去吧，希望太子和你的结局能走出不一样的结局。”
在门口候着的刑部尚书荣雎，看方景儒孑然一身的走出来，着急地问，“豢养私兵的罪名洗脱了？”
方景儒摇头。
“那你出来干嘛！”荣雎恨铁不成钢，想要硬着头皮入殿帮忙分辩几句，被蔡总管一把拦住，“荣尚书，皇上已经起驾去后殿休息了。”“这...”荣雎瞪了眼方景儒这个倒霉孩子，“还请蔡总管通融，这没有圣谕，这人是关还是放啊...”
“皇上早就下了圣旨。”蔡总管把圣旨往荣雎怀里一塞，然后和蔼地提醒方景儒，“今日殿中所见所闻，方大人切记不可外泄。”
蔡总管深知，自从皇上从密探处得知这孩子是曲衡的学生，肯定是不舍得再动的咯。
方景儒就这样大咧咧地走出了宫门，眼前街市小商小贩繁忙，一派人间烟火气。
他抬头望着蓝天白云，“打匈奴吗？”
大齐早年积弱，繁华仅仅限于以东都为中心地区的渭水流域，北境和南境战事多发，举国之力都难以解决匈奴问题。
几代帝王早年的苦日子为国库累积了足够财富，皇帝虽然怨气冲天，但却也真的一直在厉行节俭。
老师，现在时机到了，您拭目以待吧。
几日后，东都各处流传这一篇奇文，文章热情激昂、朗朗上口，描写了匈奴过境后百姓惨不忍睹的境遇，揭露了多年来匈奴烧杀抢掠的恶行，引得无数人激愤异常，连已经投诚的匈奴小王子府邸大门都被扔满了臭鸡蛋和烂菜叶子，吓得稽粥连续一个月不敢出门。
通俗易懂朗朗伤口的文风，连街边玩耍的小孩子都口口传唱，“驱蛮夷，保家园，灭匈奴，安社稷，护我山河万里，扬我威威大齐。”
就在这样群情激奋的氛围中，皇帝齐桓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一偿夙愿，但是没有了林世安的北境军还能不能战胜匈奴，他还是多少心里没底的，领军将领迟迟定不下来。
他觉得自己这个年纪也该卸掉一些担子了，这种令人头疼的问题还是留给年轻人去苦恼，“去召太子来见朕！”
东宫里，太子齐远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眼前的圣旨。
父皇的话在耳边回响，“朕给你个机会，要不你找个帅才去讨伐匈奴，要不你自己亲征。”
父皇现在越来越喜欢把难题丢给他，他去找谁去！
此时，门口传来仆役禀报：“殿下，方景儒方大人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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