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深秋的风卷着枯黄的落叶，带着刺骨的寒意席卷而来，密林泛黄，山山寒色，让人深深体会到秋意带来的清冷寂寥。
军营大帐中，荣飞立在太子身后看着方景儒，这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傲然君子，这不修边幅的样子和了无乐趣的眼神，活脱脱一个霜打的茄子。
“樊鹏审讯的如何了？”太子看了眼帐外，萧瑟的深秋预示着他已在北境快半年了，不知道过年前能不能远征匈奴。
“樊鹏已经和盘托出，和其副将供述一致。”方景儒呈上画押的供状，“但其兄提到的外通匈奴的奸细他并不清楚。”
这几日，方景儒的注意力都在审讯樊鹏一事，他迫切想知道在战场上偷袭林思婉的斥候是谁人指使，如果没有秦成帅，后果他根本不敢想…
樊鹏不分昼夜地被讯问，都累得睁不开眼了，还是感觉方景儒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不停地追问，是谁，到底谁主使你们？最后他神智涣散，无意识地捂着耳朵不停地摇头，哭着喊说着不知道。
太子会意点头，撇了眼方景儒，皱眉道：“你到底还准备自我惩罚多久，林将军马上就要回来了，你最好整理一下自己，不要让她受伤还要担心你！”
方景儒眼神瞬间明亮，目不转睛地盯看着太子，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还想再听一遍，再听一遍她要回来了。
太子看不得他引以为傲的谋士这般蠢样，命令荣飞将他拖下去，好生洗洗收拾一番，丢人了这大半月，也是够的。
等方景儒恢复俊俏书生的模样，荣飞十分满意，乐呵呵地回去复命，心中感叹总算有个人样了。
方景儒走到林思婉的营帐，里面的陈设整整齐齐，刀架上的大刀一尘不染，闪着寒光，他好像看到林思婉兴高采烈地向他炫耀这些宝贝大刀，激动起来还现场比划两下，那神采飞扬的样子，让他禁不住嘴角微笑上扬。
他熟练地拿出把麒麟纹刀柄的大环刀，开始擦拭，心里想着当初给她备好的金疮药用完了没有，想着以后一定不再和她分开，想着林家已经身退，是不是不该带她走这条荆棘之路…
漫无目的的思绪如潮，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但是每一根都有林思婉的影子，根根牵动着他的心。
他抬头看着略显朴素的书桌，上面摆着几本兵书，忽然灵光一闪，他得去采一些野花来，让婉婉养伤的时候能日日瞧见。
能看到这世间还是如花般美好，想来她会对秦成帅的死释然一些。
日幕落西山，秋风吹渐凉。
一条蜿蜒的行军队伍离汴州军营越来越近，近乡情怯的林思婉心情复杂，上一次九州城外自己浑身是伤，被抬回去的情景，她还记得，当时方景儒眼神中的痛惜和心疼，让她难忘。
如今伤虽然好了一些，执拗的小方大人肯定会异常生气，再也不会支持她上战场，该怎么劝这个死脑筋，也让她非常头疼。
军营门口，方景儒静静地站在太子身后，一眼就看见了高头大马的乌蹄，还有背上那个身披银甲的身影，铠甲有些残破，带着暗红的血迹，方景儒的眸色渐渐变暗。
呼衍部落族长呼衍巴坤下马走上前，呼衍云搀扶着林思婉下马紧随其后，一起向太子行礼。
太子连忙搀扶，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思婉，心下松了口气，还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不然方大人怕是要疯…
他转头微笑着和呼衍巴坤寒暄，对呼衍部落仗义出手及时驰援表达感谢，呼衍巴坤笑着摆手，表示北境军都是一家人。
方景儒一步一步走到林思婉面前，细细打量她的神色，宽大的盔甲下看不出胖瘦，脸庞明显小了一圈，脸色苍白不见血色，看着看着他觉得眼睛有点模糊，生生忍住眼泪，猛的将林思婉打横抱起，转身回营。
周围的人都被这一幕吓了一跳，纷纷尬在原地，太子咳嗽了一声，继续若无其事的拉着胡衍巴坤往营内里走，众人视若无睹地各行其是。
到了帐内，方景儒轻轻将林思婉放在床上，低头帮她取下盔甲，脱掉鞋袜，他已经特别控制力度，但是手指偶尔触碰身体，她还是些微皱眉，忍住没有出声。
这次敌众我寡，被围攻时受了不少刀伤，深深浅浅，她不敢也不想让他担心，虽然也知瞒不了多久，但是多一天就会伤口就好一分，不至于太吓人。
有时候她也会胡思乱想，相比于东都温柔娴静的大家闺秀，方景儒真的会爱舞刀弄枪的自己吗，还有这一道道可怖的伤痕，她知道不该这样妄自菲薄，却忍不住去想。
等林思婉在床上躺下，方景儒都没有说话，她静静地看着他一件件收好她的盔甲、衣物和鞋袜，然后起身把装着银雪刀的龙纹刀鞘放在刀架上，不知怎么的，眼泪就滑下来了…
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她不再逞强掩饰，压抑不住的委屈和难过令她放声大哭，在战场的一幕幕像走马灯一样在脑中浮现，那些拖着残肢断臂还在奋战的将士，那些战死沙场却死不瞑目的尸体，还有鲜血淋漓的秦成帅，每一个画面都被不停放大，深埋在心里的委屈和不甘，恐惧和绝望统统破土而出，女人特有的细腻和感性，让她更难以平复内心的悲怆…
方景儒上床抱着瑟瑟发抖的林思婉，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哄着，“婉婉…没事了…没事了…”
林思婉把头深深埋在他的怀中抽泣着，脑中清晰可见的那些年轻的音容笑貌，让她心如刀割，“我…我太差劲了…我没能带他们回来…”
方景儒鼻子一酸，紧了紧怀抱，低声宽慰道：“青山埋忠骨，山河念英魂…婉婉，他们不会怪你的，他们会永远活在这广阔天地，会看到山河无恙，百姓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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