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日中,大陆北地边境线的闪金小镇开始喧闹起来,镇中心那株巨大金合欢树下,老吟游诗人开始吟唱人族史诗,小镇里的孩子们也像约定好一样,围了上来。
老人是人族,长相很普通,普通到像每一个大陆上低到尘埃里,为了生计苦苦挣扎的人族众生。
他轻挥手指,竖琴悠扬,低吟浅唱,这是他来小镇的七天,今天是故事的终章……
悦耳的音乐响起,故事开始。
……
黄昏即将来临,神圣莱恩公国弥漫着一片华丽的金光。
这个号称大陆最强战力的帝国,此时正面临着兽族大军的威胁,兵临莱茵王城之下!
作为人族四国中唯一还未投降兽族的帝国,神圣莱恩公国的执掌者洛克四世此时端坐在王座上。他身着最华丽的王服,而王服之下则是征战多年的战甲。他的皇冠戴得端正,灰白的发也整齐地裹在其中。
如果不是下面跪在天鹅绒地毯上瑟瑟发抖的贵族们,他或许还能更加体面些。
“战报!”一个短促嘶哑的声音突然从殿外传来。洛克四世睁开了威严的眸子,他不自觉地紧握着手中的剑柄,但沉静如水的脸却没有过多的改变。
他侧头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侍从。
在王的示意下,侍从高声喊道:“请上殿来报告!”
大臣和侍从迅速转向朝殿门看去。一名穿着破旧盔甲、满脸血污的年轻卫兵径直走进了大殿。虽然他面容狼狈,暴露的皮肤布满可怕的伤口,但他的脊背挺得十分笔直!血迹中,一双明亮的眼睛充满着朝气,没有丝毫的惧色
见到来人的气度,洛克四世国王冰冷的脸罕见的露出了赞美之意。
卫兵是三皇子麾下的王城卫队中一名最普通士兵,管中窥斑而知全豹,这支队伍绝对可称为王者之师。
年轻卫兵来在殿中,直接无视了身边跪在地上满是惊恐的贵族们,他单膝跪地头却始终高昂,大声吼道:“参见陛下,王城卫队来报!”
“报!”
“洛克欧文殿下领王命,三日前亲率王城卫队兵马于灰烬峡谷设伏。兽族五万大军两日前果真抵达,我部四千兵马居高临下,两翼包抄。共诛杀兽族畜生三万……”
年轻卫兵说到此时忽然顿住,他的双眼已经睁的通红,一团雾气涌了上来。
他周身跪着的贵族听到杀敌三万忽的松了口气,刚才的惊惧全然消失了,似乎自己的小命和荣华富贵终于还是保住了。
他们纷纷站起身,高声赞颂起来。
“欧文殿下不愧是我帝国军神,帝国之幸,吾王之幸啊!”
“颇有乃父之风,哈哈。”
“我威尔大公他日回到属地,定为我欧文殿下战功刻碑立传!”
洛克四世沉着脸没有丝毫的喜色,他斜眼撇着王阶之下那群衣着华丽的王公们,心念电转。
这群蛀虫怕是早就起了投降的心思,若不是还没等来战报,各怀鬼胎的他们刚才就已经逼宫了。
但,洛克四世绝不是个无能昏君!
他十七岁第一次领兵领军征讨北方兽族时,双方激战一夜,少年天才洛克四世以不足千人伤亡的代价大获全胜。
此役俘获兽族两万残兵,洛克四世直接活埋坑杀!掩埋时扬起的尘土在战场飘荡了三天才落定。
杀伐果断!这一战让所有兽族士兵记住了这个战场上镇定自若,铁血无比的人族少年。从此兽族肝胆具寒,十年不敢再犯神圣莱茵帝国。兽族惧他,却又服他,洛克四世铁血雄师威名就此传扬大陆。
他绝对是在战场上成长起来的国王!他很清楚,以四千人族士兵要斩杀三万兽族敌军,纵有地利也是决计不可能轻易做到的,若是做到了……何等惨烈,何等惨烈!
想到此节铁血的洛克四世眼角湿润了,他淡淡道:“站起来!说下去。”
年轻卫兵猛然站了起来,他冷着眼环视了一圈身边嬉笑的王公贵族,冷声道:“我部四千兵马与五万兽族畜生死战一天一夜,共歼敌三万!我部未撤一兵,未退一步,全员战死!唯我队五十骑,领殿下军令前来勤王!”
“哗……”王公们瞬间瘫软在地,一片哗然。
洛克四世却没倒下,他依然端坐着,背直挺挺的立着。他目光依旧犀利威严的看着众人,他的心在滴血可他不能将此刻的软弱让人看见。
他自戴起头顶这尊皇冠后,日夜为国劳心。几十年间仅与王后育有三子,子嗣虽少但三子皆成人,三子皆将才,奈何三子皆卫国,三子皆殉国。
一念至此,洛克四世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的面庞依旧威严冷峻,可颌下的胡须却在颤动,片刻后洛克四世缓声道:“吾儿勇否?”
年轻卫兵闻言猛然一颤,欧文殿下残破的身躯,彷佛又浮现在眼前。
他狠狠的锤了锤自己残破的胸甲,终于将悲意吞了下去,他双目赤红嗪着泪道:“对战当晚,欧文殿下亲率卫队带头冲锋,死战一夜斗甲碎裂,稍稍包扎伤口他便裸衣杀敌!待第二日……”
“说下去。”
卫兵深吸一口气后,抬眼心疼的看了眼洛克四世后道:“第二日,卑职再见殿下时,身中六箭,刀伤百处,断骨无算,双……双目被剜,身躯苍白竟再也流不出一滴鲜血。我等为殿下擦洗身子,却发现……殿下伤口全在身前,后背无一处伤口!”
“吾儿未退一步?”洛克四世眼中闪着精光。
“殿下曾说过,兽族侵略者闯进了我们的帝国,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占领我们的城邦。身后即是王城,前线就在家门,莱茵虽大,我们已无路可退!”说罢,卫兵猛然跪下。
“殿下之勇,勇冠三军!”
听到此处,连王阶之下各怀鬼胎的王公大臣们都有些动容了。
洛克四世闭眼未答,他昂起头颅面向高大的穹顶,似乎可以亲吻到已战死沙场的儿子,瘫软的王公大臣们对视一眼,他们很清楚,莱茵的军队早就打光了,王城卫队是最后的挣扎,若他们一败,兽族大军下一步便是直取王城。
心照不宣,诸公一改怯懦之色,阴沉着脸齐刷刷地站了起来,领头的威尔大公环视一周高声道:“吾王陛下,降了吧。”
降了虽无国,但家族还能留存,他们心下通透得很,恐怕早就与兽族互通有无了。
“请陛下降了吧。”殿中其余众人齐声附和。
随后便是殿外侍从声音:“陛下请降!”
末路雄主……
洛克四世闻言未怒,他反而大笑起来,低下头俯视众人,眼睛最后直勾勾的盯着那个卫兵,笑问到:“你觉得呢?”
“人族四国曾雄踞大陆半壁,可雷霆公国未战便降,降于内乱,兽族占了他们国土养精蓄锐得以喘息。短短五年,竟以十倍国力攻陷奥金古国,踏平马其顿公国,于是这两国也都降了。兽族这才有了资格与我莱恩一战。若莱茵降,人族便再无国土,亡种绝户!谁都能降,王不能降。”
“你真这么想?”洛克四世脸上带着惊讶,一个小小的卫兵竟然有此等见识。
“欧文殿下是这么说的。”
“哈哈哈,吾儿知我!”他笑的欣慰,笑的心痛。
洛克四世猛然站起身来,眼神睥睨望着众人。一众贵族王公下意识的后退半步,洛克四世久未征战,他们以为这头雄狮老了。可当他站起来的那一刻,他们却噤若寒蝉,他们知道自己错了,雄狮老了依然是雄狮。
洛克四世将手中利剑指向王殿高大精美的穹顶,喝道:“你部五十人,点齐兵马随我出征。”
降?绝不可能!战死沙场是他最后的骄傲。
洛克四世声音威严,状若神明!
年轻的卫兵不傻,他知道此一去便是殉国,便是与家人天人永隔。可他并不怕死,仰望着眼前的高大身影,他的脑中满是从小就听过的铁血雄师传说,只觉此刻热血翻涌,似有一腔热血要喷涌而出!
年轻卫兵怒吼道:“赳赳莱茵,共赴国难!”
莱茵军中最常听到的八个字,此刻在富丽堂皇的宫殿内徘徊响彻。洛克四世低下头仔细看着眼前的卫兵,他是莱茵的子民,他是如此的年轻,他又是谁的儿子?东区铁匠亦或是南城马夫?洛克四世心头没由来的一阵疼痛。
他声音难得柔软:“若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
回答完后卫兵笑了,他知道悍不畏死的结果往往就是死亡。
耀眼的骄阳终究落下了,凄厉冰冷的血红的光披在这头雄狮身上,仿若最后的战甲。
“这就是莱茵传奇终章,山河破碎风飘絮,铁血雄师再披甲!”
一曲唱完,年迈的吟游诗人目光闪烁收好竖琴。围着他的那群孩子悻悻离去,只有一个男孩默默流泪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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