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了，你还敢在这里信口开河，你就不怕进拔舌地狱吗！？”寂灭长老的脾气相当暴烈，觉得光是这样骂着还不解气，一把抓过搁在边上的禅杖，对着地上的鉴空劈头盖脸地打下去，“看我在佛祖眼皮底下打死你这孽徒清理门户！”
鉴空被铁索绑着，后腰上还被冯捕头一只脚踏着，根本无从闪躲。这禅杖是生铁铸的，分量不轻，才打了两下，鉴空的口鼻就都流出血来，看样子牙齿也被敲断了好几根。
“长老，莫要再打了。”冯捕头道：“几个人都已经死了，你就是现在把他敲死也无济于事，不如让他把话说完，兴许他没在狡辩呢。”
李达本来也已经准备去阻拦，见冯捕头抢先一步，便在一旁帮腔：“冯捕头说得不错，鉴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鉴空挨了两禅杖，痛得龇牙咧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冯捕头想着他应该没有反抗的余力了，便给了他一张椅子坐了，慧心又端来一杯水给喂了几口，鉴空才缓过来。
“弟子刚刚就已经说了，我不是自己想杀人，我是逼不得已，为了全寺师兄弟的生计才出此下策的。”因为牙齿被敲掉了几颗，说话的声音有些漏风，听上去十分可笑。可在场没有一个人笑出声，也没有人再开口打断鉴空的话。
“昨天晚上那个人被杀的样子和石碑上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啊！你们难道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了吗？！忘了智能方丈是怎么死的了吗？”越说越激动，整张面孔都扭曲起来，配上他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口鼻，看上去简直和从十八层地狱中爬出来的夜叉鬼差不多。
“以前的事情？”李达忙问道，“什么以前的事情？你说得清楚一点。”
“这不是罗汉刹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七八年前，寺里的智能方丈就是这么死的。”鉴空颤着声音说道。
“智能方丈不是病死的么？”李达皱了皱眉头，讶然问道。
“嘿嘿，那些都是对你们这些外来香客说的话，寺里谁不知道智能方丈是怎么死的。”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对，慧心和尚不晓得这个事情，他进寺的时候法明方丈已经死了。”
“鉴空，休要在客人面前胡说八道，坏了罗汉刹的清誉。”本来一直低垂着眉眼自顾自诵经的寂寥长老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开口训斥道。
“老和尚，你最好少说两句，不然小心我切下你的舌头。”冯捕头把一双眼睛瞪得和铜铃差不多大，威吓地看了寂寥一眼，然后又对鉴空道：“你这贼和尚继续说，不要怕，只要照实说，我们几个都会为你撑腰的。若是其他人真的不是你杀的，你手上也没沾人命，只要小蝶姑娘在衙门老爷那里为你说上两句，我担保你没事。”
受了冯捕头言语的鼓励，鉴空又开口往下说：“智能方丈的尸体正好是我发现的，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那也是一个雨夜，我夜半醒来口渴，发现门口的水缸里已经没水了，就准备从伙房那边的水井里打一小桶水。我挑着灯笼在小路上走了没多久，眼角的余光就看到边上的一棵树上似乎挂了什么东西。出于好奇，我就将灯笼往那棵树的方向一照，看清楚以后我唬得魂飞魄散，树上分明挂了一个人形的东西，借着灯笼的光还能看到这人外面罩了一件红色的袈裟。我回过神来以后，立刻就一路小跑把师父他们全都叫了起来。最后还是我和鉴法师兄一块儿上树把人摘下来的。”
“树上挂着的就是当时的方丈智能大师？”李达忍不住开口问道，“他为什么要上吊自尽？”
“确实就是智能方丈，不过不是悬梁自尽。”悟净解释道：“方丈根本就不是被绳索吊死在树上的，而是他的尸体就那么跨坐在一根比较大的树杈上。方丈的尸体被搬下来以后，我们才发现致命的伤口是在他的左胸，那里被开了一个巨大的血洞，本该在那里的心脏不翼而飞。后来我们才发现心脏被他自己牢牢地握在右手手掌里。”
说到这里，鉴空不由自主地顿了顿，像是又回忆起了当时那个残酷的情景：“而且智能方丈的整个男根都被切了下来，塞进了他自己的口中，将他的嘴巴塞得满满当当的。当时围在方丈尸体周围的僧人都吓傻了。因为在青龙山一带一直就有一个关于山神的传说：山神将一个亵渎神灵的男人残酷地杀死，他的死状和方丈可以说是一模一样，更骇人的是山神的这个传说故事还被凿刻在碑林里的一块石碑上。寺里的长老们连夜将全寺的僧人召集在大雄宝殿当中，告诉大家智能方丈因为亵渎山神，被山神索命了，如果我们再不祭祀山神，恐怕噩运就要降临到其他僧人身上。”
“方丈的死和亵渎山神有什么关系？”李达有些摸不着头脑，在他看来方丈的死应该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谋杀。
鉴空刚要开口回答，李达的耳旁就响起了寂寥长老苍老的声音：“还是我来说吧，后面的事情我比鉴空更清楚。”
登时大雄宝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长老的身上。
“阿弥陀佛，”寂寥长老先是念了一声佛号，然后才缓缓开口：“慧心，你应该已经把如何募捐塑起山神法身的往事告诉李公子他们了吧？”
“不错，慧心师父把山神托梦的事情和我们原原本本地说了。不过在鄙人看来，那根本就不能算是往事，只能算是故事。”
长老呵呵笑了两声：“不错，那确实只是给自己涂脂抹粉的故事而已，为了塑起这尊山神神像，重振香火，让寺里的僧人维持生计，当年的方丈和长老手上可沾染了不少鲜血。”
“被杀害的寡妇、被掏空五脏的独子还有那个溺水身亡的姑娘应该都是你们罗汉刹犯下的勾当吧？”李达质问道。
长老缓缓点了点头：“这桩往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参与的只有当时的方丈、长老还有身为知客的智能和管着寺里戒律的我。那几年真的很艰难，我们除了念念经敲敲木鱼外，只会免为其难地种点菜，那几年年景又不好，山下道旁都常常会看到走着走着就突然倒毙的饿殍，死个把人完全就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根本没有人会想到找我们做一场法事。对很多人来说，若是能吃上几顿饱饭，就是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都心甘情愿。寺里不少僧人捱不住这种清苦，开始趁着下山化缘的机会逃跑，其实逃和不逃都一样，那几个只会吃斋念佛的和尚就算下了山也是被活活饿死的命。但罗汉刹确实不能再那样下去了，当时连我这样在寺里颇有地位的和尚都动了下山的念头，更不用说其他僧人，整个罗汉刹已经岌岌可危。”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知客僧智能想出了捧出山神这尊青龙山本土神灵，吸引山民香火的主意，还捏造出了托梦的说辞，好吸引山民们捐资塑神像、修殿宇。其实塑山神的神像根本要不了几个银钱，那时节只要几顿饱饭，愿意为寺里塑像的工匠能从这里直排到山脚下，剩下的募资就可以买些米面瓜菜，改善一下寺里的日子。智能的这个主意提出来以后，方丈和三位长老中是有人提出异议的。罗汉刹再怎么说也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刹，若是供奉山神这种名不见经传的野路子小神，简直就是自甘堕落。不过最后为了将这座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古寺继续维持下去，方丈力排众议，采纳了智能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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