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些和尚讲不出个所以然来，李达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边上的王居士听到他的叹气声，转过头看了一眼，开口道：“李公子好像看不上这些师父的言语？”
“一个个隔靴搔痒，都没人敢切入正题。”李达轻轻哂笑了一声，这里毕竟是罗汉刹的地盘，他可不敢笑得太响。
“若是李公子有高见的话不妨直接说出来让大家知道，光是在这里说风凉话的话也不算什么本事。”王鹏撇了撇嘴，看神情似乎有些不屑一顾。
正好这个时候智明望过来：“不知三位施主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李达有心要在王居士面前显一显自己的本事，便从椅子上站起，朗声道：“在下李达，对这两件案子有点自己的看法。”
“李施主但说无妨。”智明微微点头。
李达环顾了一下坐在蒲团上的僧众：“这两起案子背后肯定有罗汉刹的师父参与其中——至少通往禁地篱笆上的那道锁肯定是寺里的师父锉断的，而且一个对青莲寺不熟悉的人是断然不可能找到那块刻着山神图案的石碑并且将尸体处理得和石碑上的画面一样。在座的每一位都有重大的嫌疑。”
这话几乎把每个和尚都得罪了，大雄宝殿里顿时一片哗然。
“李公子又开始老调重弹了。”慧心从蒲团上站起来，“贫僧昨夜已经驳斥过这番论调了。我们罗汉刹与世无争，什么阿呆更是连见都没见过，没有任何理由去杀害他，我看还是你和小蝶姑娘的嫌疑比较大。”
慧心的话音刚落，僧众中立刻传来一片附和的声音，矛头全都指向李达他们。
“我们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锉断铁锁。”李达放声说道，让自己的声音压过大雄宝殿里的嘈杂：“至于你们说都没有见过阿更，这点我是不相信的。毕竟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阿呆的相貌也可能发生了变化，你们认不出来也很寻常。不过这张女人的面容你们肯定不会忘记？”
听李达这么一说，佛殿里的僧人都面面相觑，除了小蝶外，没人明白所说的女人的面容到底是什么东西。
“姓李的！什么女人的面容？我们寺里可不是那种藏污纳垢的地方！”有几个曲解意思的和尚直接开始对他骂骂咧咧。
李达却不以为意，把从房间里带出来的竹筒摘了下来，从里面拿出绣娘的画像，当着众多和尚的面缓缓地将丝绸画卷展开，让画面上面容姣好的女人完整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当画卷完全展开的时候，李达明显听到坐着的和尚里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还有几个人在交头接耳。绣娘再好看、这些和尚再怎么没见过女人，也绝对不会因为这么一幅画像如此失态，李达已经能在心里确定，在场的和尚当中肯定有人见过绣娘，而且印象非常深刻。
李达双手拿着画像在原地站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可是在那几声倒抽冷气的声音之后，并没有一个僧人开口说话，整个大雄宝殿陷入了比刚刚更死寂的沉默。
大殿气氛的诡异变化让李达觉得有些不安，他开口打破了沉默：“画像上的女子叫绣娘，七八年前和阿呆一起来过，各位师父现在总有印象了吧？”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李达拿着画像走到一个和尚边上，用一只手点着画像上的女人问他：“师父，你仔细看看，我刚刚听到你倒抽冷气的声音，你一定还记得她对不对？”
被盯着的和尚脸色顿时一白，忙低垂下头不去看李达和画像，口中道：“贫僧不曾见过，贫僧不曾见过……”
连续问了几个和尚，这些和尚不是低头避而不答，就是矢口否认。
“李公子，够了。”说话的正是之前发出一声狮子吼的寂灭，“来罗汉刹的女香客本来就寥寥无几，画上的这个女子又那么漂亮，如果她真的来过，我们不会没有印象的。还请施主把画收起来吧，不要再在佛殿里胡搅蛮缠。”
“不可能，你们一定见过她。”李达有些失态地咆哮道，从刚刚的反应来看，绣娘来过的事情肯定确凿无疑，可他就弄不明白这些秃驴们怎么一个个都要矢口否认？
“表哥，好了，快把画收起来吧。”小蝶敏锐地发现大殿里的和尚们看向李达的目光已经开始变得不善，寂寥长老的眼睛里甚至开始闪烁凶光，她忙站起来半拉半劝地把李达按回椅子里。
才刚刚坐下，大雄宝殿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人还没进来，说话的声音倒是先传进来了。
“师父！衙门的捕头到了！”
伴随着说话的声音，就有一僧一俗两人走进了大雄宝殿。
走在前面的自然是罗汉刹的僧人，跟在后面的那位身上穿着一身皂色劲装，脚踏一双厚底翘头靴，因为赶了山路的缘故，靴子上沾了几块污渍。他的腰上缠着一根铁锁链，边上还跨着一柄弯刀。
李达往日也和捕快打过几次交道，所以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人的穿着正是公门中捕快的寻常打扮。
“这位是衙门里的冯捕头，听说我们罗汉刹出了事，就跟着我一块儿上山来了。”带路的和尚将冯捕头与方丈和两位长老做了引荐。
待方丈将寺里发生的命案和失踪案简要地说过以后，冯捕头道：“方丈不用忧心，我冯杰是十里八乡闻名的铁捕，只要我出手断然没有解不开的迷案，这一切就包在我身上吧。”
“有冯捕头这句话，老衲就放心了。”智明方丈呵呵笑了两声。
有公门中的捕快到场，李达觉得心里稍稍有了点底，至少罗汉刹的和尚在冯捕头面前不太会公然抵触自己合情合理的缉查。
这么一想，他就走到冯捕头面前，对着他施了一礼：“冯捕头，在下认为眼下这桩案子的关键有二，一是弄清楚死者与罗汉刹往日的恩怨是非，二是想办法找到死者被切下来的头颅和肢体……”
冯捕头打断了李达的话，转过头问智明：“智明方丈，这是哪里来的野人？连点礼数都不懂，没看到我在和方丈说话么？”
“方才忘记为冯捕头介绍了，这三位都是来进香礼佛的香客。”说着智明就将三人的姓名通报给了冯捕头。
冯捕头这才拿正眼上下打量了一下李达：“李公子，这是杀人的命案，不是你这种书生能够掺和的。”
李达有些傲然地说道：“冯捕头，你也太小看在下了，之前我也帮过衙门好几次忙，亲手破获过几起离奇的案件。长安城的神捕周玉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在下和她就有过几次合作。”
“周玉？这名字我从未听说过。”冯捕头一点儿都不给面子。说到这里，冯捕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唰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们两个大老远地把阿呆从长安带过来，又扯了一堆阿呆什么都不记得的鬼话，结果阿呆就死在了寺当中，现在你又花言巧语地妄图影响我的判断。我看来看去，现在寺里最可疑的就是你们两个了！”
冯捕头的话一出口，那些寺里对李达本来就有意见的和尚们顿时聒噪起来。
“冯捕头目光如炬！”
“姓李的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慧通师弟肯定被他杀害了。”
“李达，把我师弟还来！”
冯捕头听着寺里的喧嚣，一张脸绷得紧紧的，但是心里却乐开了花。他最享受的就是这种一句话改变别人命运的滋味，支撑着他在捕快这个行当孜孜不倦干下去的也是这种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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