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天凤等了一个小时左右，等到吴玄道将东西扛来，便回到瀑布后调养，骑驴的带来一壶香醇黄酒，三斤熟羊肉，一支小孩高的巨大锥毫，一桶黑色墨汁，工具很是齐全。
潘天凤真不知这骑驴的每日到底在干嘛，不是送饭就在发呆，要么就是放驴骑驴，如何修的天道？若修行天道是这样轻松，潘天凤都想去修习。
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圆。
夜空中挂着那么个大白玉盘，走路无需提着灯笼，潘天凤原本想拿宝珠照路，想法就此作罢。叫上一直呆在菜园的陈人杰一同往山顶去。
三清宫躲过一劫，可怜武当八十一殿中的第一殿太上殿就要遭殃。
“夜晚如墨水，山势若卧龙。明月似银素，裹着我和陈人杰。”
潘天凤诗意大发，即兴做了首音律不齐的蹩脚七言诗，得意洋洋道：“这首诗绝了。你觉得比那些赵国士子吟诵的诗词怎样？”
可能是所有重物都由他提着背着的陈人杰连表情变化都无比难看。
潘天凤带着陈人杰踏阶而上，直奔大桃花峰峰顶的玉虚观。那里有一个大广场，最适合挥毫泼墨。
试问，哪个文人雅士敢在武当玉虚观前拿大锥写字？此人唯有大小姐。
??这才是天下第一大纨绔。
作恶乡里，成日只晓得做欺男霸女爬墙看红杏出墙的勾当，太小家子气了。
到了玉虚观门前，山风拂脸，通体爽快，潘天凤让陈人杰把东西放在台阶上，随即撕咬了一块羊肉，坐着思量着怎样下笔，是楷体还是行体，或者是只在偷私下练过的草体？是《寒山寺碑》还是《黄山寒食帖》，又或是《兰亭序》？
相比不逾矩的楷书，潘天凤其实更钟情草体，龙飞凤舞，肆意放达，只不过曾腊元说功力不够，远未水到渠成的境界，不许大小姐碰，这是一件天大的憾事。
玉虚观主殿屋顶铺就龙形黄色琉璃瓦，正垂戟双脊以黑白两色作主楼空雕花，气势磅礴。
银檐飞翘，是天下著名的大辰角檐。
潘天凤起身去拿起大锥毫伸进墨水桶，摇晃了三下，还是没有想好要写些啥，书到用时方恨少，字到书时才悔过。古人真是诚不欺我。潘天凤捧着大笔叹息又叹息，最终决定还是喝几口黄酒，借着酒意说不定能写出点好东西。转身后愣了愣，陈人杰已经仰头灌了一大口酒，从没喝过黄酒的他立马满脸通红，如同陈国皇宫内的桃花，传闻陈国皇帝宠爱太平殿下到了极致，小殿下对着桃花询问这满院桃花有多少，皇帝便叫人摘下所有桃花，一斤一斤的数过去。
潘天凤暗暗叹气，将大笔插入水桶，今日本就是想见识见识他的字。
当世隶体虽已远离草书，却仍是师父曾腊元所谓的隶体，远没有达到曾腊元推崇的“规矩尽去，写至末尾随意书”境界。世间寥寥几人，像白木寺的那个怪和尚，才能同国士曾腊元所说“酸甜苦辣、富贵贫穷、羡慕、大醉、不甘、爱恨，动则成，心如钟，方可与天人合一。”
只见陈人杰神采奕奕的走向大笔墨水桶。
双手捧起后，走到广场中间，开始慢慢书写。
那时候，潘天凤才知他笑的时候风光无限，他悲恸欲哭却不哭的时候，更动人心弦。
手中笔走龙蛇。
仿佛毫尖有鬼神附体。
大隶三百六十五字，一笔常有七八字。
以“陈国月，江山亡。西楚月，山河亡。大江头，百姓苦，大江尾，百姓苦”开始。
以“陈人杰誓杀潘天凤”结束。
他捧着大笔，坐在凤字一旁，染了一身墨汁色，正怔怔出神，泪流满面。
潘天凤坐在最高的台阶上，喃喃自语道：“好一篇《月下誓杀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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