汜水关。
徐荣从远处拿着饭食走来，只觉立在城垛旁的李儒身形单薄了许多。
再走近些，便能察觉李儒形容枯槁，满面油光，再没有了平日里运筹帷幄的谋士之风。
李儒一刻未曾合眼，却也感觉不到丝毫困意。
他心中有些烦躁，有些不安。
他猜到了曹军在利用徐荣，却如何也想不到曹军还会怎么利用徐荣。
初春昼短夜长，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
按理说曹操应该会趁夜发动袭击。
可现在还没有到。
难道是自己想太多了，曹操根本就没有什么智谋之士？
不，不可能。
李儒思绪纷乱了起来。
他知道，以现在的兵力，汜水关已经坚持不了几日了。
但弃关是绝不可能弃关的。
守着就有机会，弃关便一点机会都没有。
李儒是分析过的，酸枣诸侯互相猜忌，各有各的利益，不会轻易动兵。
但是如果汜水关一破，过不了几天，酸枣诸侯马上便会闻风而来。
酸枣诸侯不动还好，一旦动了，那雒阳八关撑不了半个月。
以防不测，他已经遣使去信雒阳，劝董卓先行将天子护往长安，克日启程。
谁若敢再谏不能迁都，便直接斩了，纵是袁隗亦然。
只要天子在手，西凉军就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来了！”徐荣忽然喊了起来。
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无数火把。
李儒同样精神为之一振。
然而，随着那支人马离得越来越近，李儒发现事情有些出乎了他所有的预料。
火光映照下，这些人身上穿着的，并非是西凉军的衣甲。
这是怎么回事？
李儒开始傻眼了，思绪混乱了起来。
按他的设想，曹军如果要来袭关，应该会驱赶着俘虏，伪装成西凉军的样子才对。
可现在则完全相反。
城下乌泱泱的人群中，似乎一件西凉衣甲都没有出现。
很快，这支人马缓缓挪到了关下的羊马墙之前。
李儒看得更清楚了。
这些人不但衣甲并非是西凉衣甲，甚至连兵器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自己人，为何穿着曹军衣甲？
如果不是自己人，为何又没有一个人带了兵刃？
“放箭，不要让他们再往前了！”
李儒没有时间进行思考。
那群人已经挪走了鹿角，开始翻过羊马墙了。
徐荣更是没有进行任何思考，听到李儒有令，便直接命人朝城楼下攒射。
于是乎，一百多具尸体带着不甘与疑惑，倒在了这群俘虏眼前。
城下一片哗然。
“干什么！”
“徐将军，是我们啊！”
“自己人，不要放箭！”
城下士卒既惊又气，不明白为何城上的人要朝自己放箭。
徐荣此时有些懵，他现在听清楚了。
这群人穿着曹军的衣甲，说他们是自己人？
他想问李儒怎么办。
然而很快，他就借着火光看到了一些人的脸。
“军师，城下当真是自己人！”徐荣疑惑地看向了李儒，“有不少人是我的部曲！”
李儒抚须默然片刻，“把能管事的叫到前面来。”
“军司马站出来！”徐荣闻言大吼了起来。
当然没有军司马会站出来，已经全部被陈玄羁押了起来。
“曲军候站出来！”
依然没有人。
“都伯！站出来！”
仍旧没有。
一直到喊到十夫长的时候，才终于有人走到了阵前。
徐荣愣住了。
李儒自嘲地笑了起来。
十夫长完全无法把城下这群人组织起来。
自己也真是昏了头了。
曹操如何能把有能力组织城下俘虏的人放出来呢。
城下的士卒再次翻过羊马墙，往城墙赶去。
由于衣甲太过单薄，此时几乎所有人都在瑟瑟发抖。
“放箭，不许他们再进一步！”李儒再次对徐荣命令道。
然而这次徐荣犹豫了。
他在想有什么办法。
或者说他其实在李儒说曹操可能混入俘虏之中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办法。
“放箭！”李儒怒吼了起来。
然而他终究不是掌军之人，徐荣不下令，没有人听他的。
李儒恨铁不成钢，愤然从一名弓兵手中抢过弓矢，对着城下就是一箭。
“开门！”
“快开门！”
“为啥子要朝饿们放箭！”
“饿们快要冻死哩，快开门呀！”
“徐督护，已经有兄弟冻死了，再不开门，我们就要全部冻死在这里了！”
城下西凉军乌央央一片，嘈杂不已。
他们其实并不明白为何曹军把他们给放了。
据说是曹军粮草不足，养不了这么多俘虏。
至于衣甲，不用过脑子想也知道，当然是因为他们西凉军的甲胄更加精良。
所以曹军便把他们身上的衣甲都剥走了。
但又怕他们回来的路上冻死，所以全部换上了曹军衣甲。
对了，临走前，曹军还给他们吃了一顿美味的粟米饭。
他们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吃这么饱了。
曹操真是大大的好人啊。
尤其是与现在不但朝他们射箭，还不开门放他们入城的徐荣和李儒相比。
“怎么办，军师？
“难道就让他们这么冻死在下面？
“下面有不少人都是我的人。”
徐荣看着城下士卒，焦急不已。
他已经看到了不少自己的部曲。
“不能放！”李儒面沉如水，“你怎么确保这些人没有被策反？！”
“他们手中都没有兵器，能怎么反？！”
徐荣闷哼了一声，“我的人我最知道！”
“他们不会反我！
“其他人可以不管，我的人不行！”
“你之前不是说绝不放人入城吗！”李儒横眉怒目。
“我只答应了不开城门，万万没有任自己人冻死在下面的道理！”
徐荣针锋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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