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远听着于锋的话，有些东西他觉得自己可能理解不了……他猜测着这两位风云人物对于锋究竟有怎样的影响。在他看来，于锋本身的履历已经足够优秀了——至少是比他这种各种靠运气的人来得厉害很多。
“……怎么说呢，其实我自己也是那种心气挺高的人。很多人这样说过我，我自己也觉得是这样。”于锋笑。
“邹远你能考到荣耀高中成绩应该也不错吧。”于锋问了句。
邹远摇摇头，苦笑说：“我是文科生啊。”
“能考到荣耀的，大抵都是不差的，荣耀也是人才济济。”于锋感慨，“这个我升上大学就做好了准备——我自认为天分不算太高，高中同学也有不少去了呼啸去了清华北大这样的学校，荣耀的话，应该算是一个不高不低的选择吧，反正挺适合自己。”
“本科四年的话，也费了些功夫。功课认真去学，加权努力了一下，也有意识地参加几个组织，当时参加蓝雨基地还是颇费了番功夫的，不过最后还是过了考核留在了那里。学生会那边，反正中学时期一直都在做……”于锋对自己的本科生涯回忆，说的都是实话——当然说这些，是为了后面的内容。
“哇……”邹远自己上大学前自认是个除了学习什么都不懂的书呆子。
“也就是养成个习惯，做点事情”于锋笑笑，语气带点漫不经心。可是邹远觉得，所谓的“努力了一下”、“费了番功夫”、“做了点事情”……并不是只有字面那些意思，于锋的漫不经心里和简单带过的说辞里带着一种不言自明的骄傲，并不需要明明白白的夸耀而只需以这样展示他其实很淡然的方式即得以确立——能够做到这点的人，真的挺厉害的。
“老实说我觉得大学的自己会比中学时代更加自信，当然也还是有过受挫的时候，不过很多次曾经以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最后也算撑了下来。”
于锋调整着语气，使他的话越来越接近他所想要让邹远知道的地方。
“蓝雨是一个非常好的团队，里面有各色各样的人，有黄少这样专业上的高手，当然我觉得他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产品设计师，有喻导这种不动声色的绝对领导式人物，还有小卢郑轩学长他们，小卢就是前两年那个十四岁考上荣耀的，是我直系师弟，进了蓝雨基地就是我们的技术骨干。我自己觉得并不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毕竟世界上优秀的人多的是吧，不管是在蓝雨基地，还是在蓝雨基地外的世界。”于锋道，“我进来，是想要自己变得更好的。蓝雨变得更好，也希望有自己的一份力。当时面试的时候，我是那么说的。”
“或许是赶上了好时候吧，我大二刚进蓝雨基地就得以参加一个项目，就是那个黄少满嘴跑火车，文字泡刷满屏幕的视频宣传的应用。那应该说是蓝雨基地当时的一个顶点吧，很大程度也是因为那个应用，所以蓝雨基地成为了荣耀最顶尖的技术性学生组织，本来计算机学院就和很多知名企业有不错的关系，因为那个东西，吸引了更多的关注。那时我的参与还不像后来那么多，不过真的挺热血的，除了上课和学生会的事情，一天到晚都泡在蓝雨宿舍楼、我们基地的那个阁楼里面，通个宵，有时候时间紧了翘个课也不是什么事情，假期连家都不想回。大三的时候我就正式成为了蓝雨基地的技术骨干，担任技术部的部长。”
“大家都挺好的，实验报告前辈会给后辈分享，吃吃喝喝打打闹闹都在一起，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在自己的爱好里面努力地拓展，在这个团队里，你总能够找到自己的位置——喻导有这个才华把这些都揉在一起，也才有了蓝雨基地的成就。严格说，比起学生会，在里面接触的前辈，才真正给了我一种……前辈的感觉吧，直到现在都是。”于锋露出一个回味的表情，“大概和我之前对学生会就太熟了有关，高中学生会里对高一届的学长学姐都是叫名字后面两个字，做不到对学生会里的前辈有那种感觉。”
“我知道，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团队，我可以在自己的履历表上，写上一个又一个参与的项目，而我在其中的分量不是不重——最初的我，也算是为了这个目标而去。”
“但是老实说，后来的我，并不是那么甘于，在蓝雨做一个技术部部长。”于锋喝了口水，继续说道。他神色平静。
邹远知道，快到问题最核心的地方了。
“虽然很不甘心，但是不得不承认，在技术上我注定没有黄少那样的天赋——和年级无关，再给我两年，我也做不到和一样的位置，单就蓝雨基地来说，我更缺少他那样的洞察力，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不是那种特别有创意的人，我更适合技术岗，在蓝雨基地，只能做技术岗。”
“我也不是喻导。有些东西，真的不是说可以单纯靠经验就累积起来的。我没法像他那样做到让人万心归一，不管是在蓝雨基地，还是在院学生会。其实我对人心这种东西一直以来还都看得挺淡的，尤其是学生组织里面，强求自己在别人心里有什么样的地位，刻意去维持什么关系的话，感觉挺好笑的——这种东西原本就是强求不来的，大家都是做事的，在该尽力的时候尽力就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自己的难处，顺其自然吧。”于锋说，“就算……真的有那样的，光源一样的某个团队核心，我也知道不会是我。中学的时候其实我曾经很为人际关系苦恼过，会艳羡为什么好好的为了集体努力，但是最后也不会像有些人没做什么，就能够轻易得到别人的认可。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挺好玩的。”他笑笑。
邹远听到这里，他还是挺欣赏于锋这份对人际态度的实在和淡然的，虽然听到最后莫名还是觉得……心有些发凉。
“如果不是他们两个人的存在始终提醒着我。我大概觉得，自己可能也不会那么早对自己有某些方面的认识吧，当然，不至于因为他们就大彻大悟还是什么，但是大概像现在这样多一些思考，总是很好的。”
“某些角度讲，我自己的本科生涯还是太顺了一点。比起高中的时候，也说明我当初大概来对了地方。现在的我，确实比高中的时候要优秀得多——不管是纵向还是横向比较。老实说我也没想到过会走到这一步，至少高中毕业的时候是这样。”
“作为学弟，也有被拿来跟黄少和喻导做对比的时候。虽然我知道，这实际上是某种程度上的认可。但是大概那个时候才大三，心里也并不成熟，听到最终的评价，心里也多少有些挫败感……有些差距，真的是努力了也没法达到的。我们都是不一样的个体，也注定不会一样。那时候的我也曾经为了那时饱胀的功利心而特别拼命，不过结果也就是那样了。”
“人的话，在哪一方面不如人，大概就会想在其他方面找寻点补偿感。这个起初的缘由挺好笑的，不过确实是这样。”
“在我大三下的时候，因为某门课程的关系，当时接触到了中文信息处理的相关内容。我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一个可能的方向，回头也发了两篇论文。途径竟然是做学术，而且是个一般本专业不会去做的交叉学科……感觉挺好笑的。”
“当然为了所谓的虚荣感而最终选择一条道路，这种事情也不太可能。那个时候我自己也在反思，究竟将来想要做什么。当时选择来荣耀，读计算机，其实我也想了挺久了。我知道这个学科挺有前途的，也挺适合自己。当然，我从来都没想过只是做一个程序员。”
“高三的时候看过一篇文章，大致说的是，将来站在顶端的，应该是在科研和管理两头都能够做到顶端的人，现在也缺少这样对行业对核心科技有深入了解，但是又能够做管理的人。那时候就觉得……这应该是我努力的方向。”于锋笑笑，似乎是对当年热血的自己不禁莞尔。可是邹远又觉得，他现在也依然是以此为目标，努力着的吧。
“其实从有做中文信息处理技术这种想法，到最终下定决心，还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要去想自己还可以做那些方向，如果要做这方面又要怎么做，要去了解这个领域的前景，而自己是否适合。毕竟按现在的学科划分，也算是另一个领域的事情了。严格说，当时保研的话，其实也是因为，我自己没有想好究竟要不要走这条路，嗯……想着先拿到保研名额吧，回头转到人文，我们自己学校的人文，应该不成什么问题。”
“诶！”邹远豁然开朗。
于锋知道得到邹远大概想不到是这个原因，笑了笑继续说道：“严格说吧，计算语言学、中文信息处理这一块，所谓的回报期应该挺长吧……不过我还是相信，这些东西拥有更加长远的价值。虽然应该会更加艰难。还有挺重要的一点，就是国内做计算语言学的很多都是中文系出身，我本科是读计算机的，在某些方面还是有先天优势的。”
“而且，我也想尝试一下，不是那么依赖于一个赫赫有名的团队，我自己的知识和能力，能够走到哪里。想去尝试一下更和学术相关的生活。去中文系的话，跨学科开阔一下自己的视野，也是一种挑战，未必不好——虽然还有一个很现实的原因，就是目前在荣耀大学，也只有中文系是和这个最相关的，计算机没这个方向。”他笑了出来。
他的眼里有愈发明亮的光，看得邹远有些惊讶。
“这就是我当时的想法。”于锋干脆利落地做了一个总结。好长好长一段回忆就这样被他说完。
邹远没想到说什么，于锋怕他尴尬，又接着起了话题：
“其实我觉得我们中文系也挺有意思的，不知道和老师太少有没有关系。”于锋笑了一下，“像是我们研究生，其实不管是我还是其他人，都直接搞成两个班，一个语言班一个文学班……导师的话，好像也就，呃，说是那样子，但是实际上最后做毕业论文，之后确切的方向，到时也是可以还是看个人，不管是不是原来的导师都会好好指导的，只要不是语言的搞文学，文学的搞语言就好。院长是和我那么说的啦，不过我算是大四下就开始和BOSS混了。”
邹远愣了愣。
他其实……还真没有想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他知道自己喜欢语言学，想要读的方向是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但是即便是在这个二级学科下面，也还有太多的分支，他都还并不了解。他有努力做学术的准备，但是并未认真想过再有一个更加确切的目标。
原先大概想的是，跟着张佳乐，他有擅长的领域，跟着他混总能学到东西，他愿意努力跟上他的脚步。
人文的研究生培养环境，他不是不清楚的，而且他也挺喜欢这点。
虽然，现在张佳乐去了霸图——霸图的环境不是不好，老牌子全国著名的中文系，浓厚的人文氛围，某些程度来说比荣耀这边更加优秀的同学们……这样顺其自然地努力，也一定能够学到很多。
可是这一次，他突然想到，可以试试，不再是从前那样……
好好地想一想之后……
终于找到了一个不错的理由。
邹远笑了，兀自松了口气，然后接着于锋的话说了起来。
这顿饭果然吃得格外愉快啊……知道了于锋学长的那么多事情。邹远想。等自己正式地确认了下来，一定要好好的谢谢他。
于锋看得到邹远愈发开朗的神色，心中也感到开心——即便他也不知道，究竟自己那么多话里，有哪一句对他有点意义。但终归还是有点帮助就好。
那么长的一段心路历程，对他而言也是头一次这样完整的告诉别人。好在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整理好了那些思绪——大概自己没有理清楚，不确定能够有一个比较成熟的心态面对之前，他也不会对别人提起吧？
正当邹远这天傍晚要开口告诉唐昊自己已经和院系说过放弃保外的时候，唐昊告诉了他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
“那谁放弃保外资格了，说是打算和男友一起留在荣耀大学。”他好像还沉浸在惊讶中，但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之前暑假参加夏令营的时候唐昊已经提前拿到了呼啸的资格，就等着这一张保送研究生的推荐信。
“真的？”
“走走叫上周围宿舍的，一起去吃饭去！”唐昊皱了皱头，最终还是站了起身，恢复一贯张扬的样子。
“唐昊……我和院系说放弃保外了。”邹远突然说。
“诶！”
邹远想了想，还是笑着解释道:“嗯……找到了一个原因。”虽然事情来得挺曲折的，不过现在这个结果也不错。
唐昊看着邹远先是错愕，又是高兴起来的表情很诧异。
“……你没事吧？”唐昊疑惑地望过去，上下打量。
“成了成了。”邹远被他看得好无奈，拍拍他的肩膀，“还不赶快请客去！吃穷了没路费去呼啸确认别怪我。”他回头会和唐昊好好说自己的想法，但是现在的他觉得还是趁时间吃了唐昊这顿饭再说。这一路的他有过的各种想法，不是三言两语解释得清楚的。
唐昊倒不会小气到呛回邹远你不也保了这种事，大方踹了钱包，路上看见熟悉就揽过去一起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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