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二狗得回姑父饭店了！陈雪过段时间也要上学了。
消毒水的气味在医院走廊里徘徊，二狗望着陈雪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帆布书包上的草莓挂饰随着步伐轻轻摇晃。早春的阳光从玻璃窗斜切进来，在她发梢镀上金边，像极了昨夜在手术室外，她用温热的掌心覆住他冰凉的手背时的温度。
发什么呆呢？姑父林建明的声音从病房传来，带着刚醒的沙哑，陈雪到校该报平安了吧？老人半靠在床头，胸口的纱布渗着淡淡药渍，却故意把声调提得轻快，目光扫过床头柜上保温桶——那里装着二狗凌晨四点就起来熬的黑鱼汤，汤色乳白如凝脂，飘着几星枸杞。
二狗慌忙摸出手机，锁屏上还留着陈雪临走前发的消息：到校啦！门卫大叔夸我带的腌白菜香，说像他闺女在东北腌的酸菜。脸沾着点面粉，是今早揉面时蹭上的，他突然想起她踮脚替他擦掉鼻尖面粉的模样，耳尖微微发烫。
回到常来饭店时，新换的玻璃门映出他略显单薄的身影。门头的木牌被漆成暖黄色，常来二字用菜刀刻出的刀痕清晰可见，是那群农民工兄弟特意保留的旧物。推开门，地板砖的冷硬被防滑垫取代，曾经摇晃的八仙桌换成了实木圆桌，墙角还添了台簇新的消毒柜——却依然摆着那只缺角的搪瓷盆，里面盛着供客人自取的牙签。
二狗回来啦！姑姑系着新围裙从后厨出来，围裙上绣着歪歪扭扭的白菜图案，是她跟着视频学的刺绣，你姑父住院这几天，隔壁李婶天天来帮忙，说咱们家白菜成了大学城的网红菜，今早来了辆大巴车，全是从邻市来打卡的学生。
话音未落，门铃突然叮咚作响。穿碎花裙的女生举着手机冲进店，镜头对准免费试菜区的白菜盆：姐妹们看！就是这个白玉翡翠羹，某书博主说吃了能尝到初恋的味道！不锈钢盆里的白菜梗果然泛着温润光泽，叶片边缘微卷如荷瓣，汤汁表面凝着层薄油，倒映着天花板的暖光。
二狗躲进后厨时，听见前厅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叹。铁锅里的油刚烧到七成热，厨神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功德分累积到37点了，够给你姑父温养经络——不过...虚影在蒸汽中若隐若现，手里还拎着把刻满符文的铜勺，得用你炒的白菜当药引，记住，必须用初雪后的黄芽白，加三钱野蜂蜜。
初雪后？现在都开春了！二狗翻炒肉片的动作顿住，肉片边缘微微焦糊，上哪儿找冬储的黄芽白？
厨神的虚影突然指向窗外：看见那个躲在梧桐树下的灰衣男人了吗？他怀里抱着的布包，装的正是lastyear的冬储白菜。虚影消失前，铜勺在灶台上敲出三声脆响，记住，功德之事，须得心甘情愿，强取豪夺可不算数。
灰衣男人在店外徘徊了整整三个小时。他的藏青色中山装洗得泛白，皮鞋头磨出毛边，却始终抱着半人高的蓝布包，每隔几分钟就凑近玻璃门，目光在免费试菜区和二狗身上来回打转。当暮色染透梧桐树，他终于推开门，布包底角渗出的水渍在地面画出淡青的痕。
请问...这里是能炒出百味人生的饭店吗？男人的声音像生锈的弹簧，带着不自然的卡顿，我...我想找一位用黑锅铲的厨师。
二狗正在给最后一桌客人端面，听见这话手一抖，面汤溅在瓷勺上。他看见男人后颈处有块淡青色的胎记，形状竟与厨神虚影腰间的玉佩别无二致——那是传说中能连通神界与人间的灶王印。
您是...来吃饭的吗？二狗擦着手走近，注意到男人布包上绣着的灶台纹，针脚细密得不像凡人所作，我们这儿的招牌菜是免费白菜，您要不先尝尝？
男人摇摇头，布满老茧的手突然抓住二狗手腕，掌心的温度低得反常：七日前，我在灶台镇见过你。他压低声音，中山装下露出半截机械臂，齿轮接缝处渗着荧光机油，机械帝国的齿轮使者正在解析你的炒菜手法，他们要把情感烹饪转化为数据代码，就像当年拆解厨神的菜谱
后厨突然传来瓷碗碎裂的声响。二狗回头，看见姑姑正呆立在传菜口，手里的瓷碗摔成八瓣，番茄蛋汤在地面蜿蜒成河——汤里的蛋花，竟摆出了齿轮的形状。
姑父的药...二狗突然想起厨神的叮嘱，目光扫过男人怀里的布包，您包里的黄芽白，能不能卖给我？我姑父急需...
不是卖，是换。男人松开手，机械臂在布包上按了三下，包口自动裂开，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白菜，每颗都裹着霜雪般的保护层，用你的黑锅铲炒一道菜，我要记录完整的烹饪过程——包括厨神虚影的指点。
二狗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兜，那里躺着陈雪留给他的草莓味润唇膏。他想起在南海渔村，小美用激光笔在机械章鱼核心刻字的场景，想起厨神说过人间烟火气是最好的防护罩。当他抬头时，发现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期待，竟与姑父住院时盼着他来送饭的眼神相似。
好。二狗转身走向灶台，黑锅铲在火光中泛起微光，不过我有个条件——他抓过案台上的野蜂蜜，在男人惊讶的目光中倒进白菜盆，您得告诉我，为什么机械帝国要保留我的炒菜数据？还有...他突然指向男人机械臂上的齿轮印记，您到底是谁？
铁锅烧热的声音盖过了回答。当二狗将白菜倒入锅中，油烟升腾的瞬间，厨神虚影竟主动显形，铜勺精准地敲在灶眼的三个方位，火焰顿时分出三股，分别裹着酱香、醋香与蜂蜜的甜香。男人掏出的记录仪在蒸汽中突然失灵，镜头里浮现的不是炒菜画面，而是二狗姑父在病房里喝汤时的笑脸。
我是厨神的首徒。男人终于开口，机械臂在胸前划出灶台纹，三十年前，机械帝国掳走我半颗心脏，用齿轮替换。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切断我与人间烟火的联系，却没想到...他看着锅里逐渐晶莹的白菜，喉结滚动，每当闻到家常菜的香味，齿轮就会生锈——就像现在。
菜出锅时，暮色已浓。男人捧起瓷碗的手在发抖，蒸汽熏得他眼眶发红：这味道...和师娘当年炒的一样，她总说白菜要在铁锅里跳七下舞，才能留住阳光的味道。他突然掀开机械臂的检修盖，取出块刻着菜谱的齿轮，送给你，这是机械帝国解析出的第一道情感代码——家的温度。
前厅传来打烊的铃声。二狗看着男人消失在街角，布包里的白菜只剩三颗，却在菜梗处发现了淡淡的金粉——那是厨神虚影才有的灵光。他突然想起陈雪的消息，摸出手机，却发现锁屏壁纸不知何时变成了两人在灶台镇画的草莓笑脸，旁边还多了行小字：功德分+10，来自陈雪的信任。
姑姑在收拾餐桌时突然惊呼。二狗跑过去，看见刚才男人坐过的桌角，用汤汁画着个歪扭的齿轮，齿轮中央却是朵盛开的白菜花。更诡异的是，那汤汁竟散发着新麦饼的香气，与王大爷烙饼时的味道一模一样。
二狗，明天去菜市场多囤点白菜吧。姑姑擦着桌面，突然叹气，你姑父刚才来电话，说住院时听见隔壁床的大爷念叨，他闺女在国外吃不到家乡的白菜，天天对着视频学炒菜...
二狗愣住了。厨神的声音适时在耳边响起：功德分47点，离治愈你姑父的隐疾还差3点——虚影顿了顿，语气里竟带着笑意，不过我突然发现，跨国界的乡愁，说不定能攒更多功德。
夜里打烊后，二狗站在新灶台前。黑锅铲在掌心发烫，他想起男人留下的齿轮，想起陈雪在学校里可能正对着饭盒发呆，想起姑父喝黑鱼汤时欲言又止的神情。当他将最后三颗黄芽白放进储物柜，突然听见屋顶传来金属碰撞声，抬头望去，月光中闪过道机械触须的轮廓，触须顶端，分明挂着个写着国际版逆熵厨房的铭牌。
而在千里之外的大学城，陈雪刚打开宿舍门，就看见桌上摆着个匿名快递。拆开层层油纸，里面是棵用锡纸裹着的白菜，菜梗处贴着张字条，字迹工整得不像凡人所写：尝过常来饭店的白菜，便知机械帝国的齿轮，永远炒不出故乡的味道。
她突然想起二狗炒白菜时的背影，想起他说过每片白菜叶都要朝着灶火的方向舒展。当她把白菜放进冰箱，发现菜叶间夹着片细小的齿轮，却在接触到冰箱里的腌白菜时，齿轮表面竟浮现出淡淡的蒸汽——那是人间烟火气的具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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