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常兴奕和他的‘把兄弟’——若儿姑娘，一起又骑行了五个小时的山路，才逐渐见到人烟。
昨天出了衡阳，一直在向北走，估计这会应该快到长沙了。
这里是鱼米之乡，物产丰富，水系发达。沿路上，有许多戴着斗篷穿着蓑衣，挑着担子、推着独轮车的人，他们是去长沙府赶集的小贩。
躲开查路引的，溜进长沙城，看到主街西长街是沿湘江河而建的，与主街垂直相接的是诸多狭窄的小巷。
小巷房屋低矮，却幽静古朴。主街倒是喧哗，街上人流量挺大，南腔北调的方言中，马蹄声声贯通整条大街。人们的穿着完全没有现代电影、电视剧里那么光鲜，多数人罩着黑灰色的袍子，裤腿和鞋子都满是泥土。
古街不宽，两侧商铺、小摊林立，有票号、钱庄、当铺、药铺、肉铺、烟店、杂货铺、绸缎庄等等，几乎包容了当时商业的所有行当。古街的房屋有青砖红柱的、有白墙飞檐的、也有木架板楼的，各种中式风格，但隔扇门窗、栏杆、飞檐都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对古街，现代人常兴奕看得新奇，若儿也十分兴奋。这位女扮男装的豪杰似乎也没比常兴奕强多少，在马背颠簸几个小时后，她走路也一瘸一拐的。
经过昨晚的一役，她和常兴奕已宛如一对好兄弟，两人互相搀扶着有说有笑。
现在，常兴奕最渴望的是吃一顿饱饭，洗一个热水澡。
来到一家叫“同福”的客栈，里面居然也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女掌柜。客栈生意不好，大堂里也就拉拉稀稀几个人，见有客上门，老板娘摇晃着尖尖的三寸金莲，甩着前面的一对大灯笼，娇笑着从柜台后出来。
看到老板娘那张浓墨重彩的脸，常兴奕几乎笑出声来。
这画得什么妆啊！脸刮得像涂了白色墙漆，嘴唇上只点了一点红，像个鸡P眼。
他用怪异的眼光看着老板娘，老板娘也用怪异的眼光看着他们俩，尤其是对和常兴奕搀在一起的若儿。若儿感觉到这目光，慌忙推开常兴奕，用手更低的拉低了毡帽。
“掌柜，有喝的吗？”常兴奕扇呼着衣领，左右观望地问道。
刚骑了五个小时的马，山里还有树荫，进城后只剩暴晒，常兴奕感觉嗓子都快着火。此时他多希望有一瓶冰可乐或者一瓶冰啤酒，总之是那种带气的。
“喝的？大爷，给您来五斤烧酒，怎样？”
“五斤？”老板娘的话让常兴奕吓了一跳：古代的大老爷们都这么能喝的吗？
老板娘从她宽阔的暗红衣袖里，伸出一只涂得鲜红的手指，在常兴奕胸口上戳了一下，笑道：“嗨！爷，您这么结实的一糙汉子，连五斤烧酒都来不了吗？”
这么结实的一糙汉子？现代的常兴奕身高1米86，五官清秀，属于挺斯文的一读书人，小五子有着和常兴奕一样的DNA，所以外形、身高都与常兴奕几乎一模一样。按照他的卖身契算，他今年应该刚二十，这怎么就成了糙汉子？
常兴奕看看大街上的人，再低头看看自己，他明白了。
古代营养不良，大多数男人的身高都在1米6左右，他这样的就算是人高马大了。加上小五子是个长工，体力活干得多所以骨骼粗壮，又皮肤黝黑，还头发蓬乱，自然像个打家劫舍的土匪了。
也好，这样挺符合加勒比海盗的形象。
常兴奕并不在意，却见若儿横眉冷对老板娘。
常兴奕没明白若儿，现在最重要的肚子，他拉着若儿的手，走到一张四方的八仙桌前坐下，学着水浒里的梁山好汉的口气，脚踩条凳，豪气招呼地老板娘：“有什么好吃好喝的，统统给大爷端上来。”
见有大客户上门，老板娘更是殷勤，她一面安排着店小二，一面挤到常兴奕坐的条凳上。小二送上一盘新鲜的桔子，老板娘取了一个来剥，她鲜红的指甲插进绿色的橘皮，里面的桔汁流了出来。
老板娘还挺节省，她将手指放进嘴里，吸吮着手指上的汁水，眼睛瞟着常兴奕。
见常兴奕看着她，她将吮在鸡P眼般红唇里的手指缓缓拔出，嘻嘻笑道：“水好多好甜，小兄弟要不要尝尝？”
咦——，这车开得！这莫不是一家黑店？！这老板娘怕不是佟湘玉，而是龙门客栈的金镶玉吧？
老板娘笑着剥开桔子，露出里面鲜嫩的桔肉，常兴奕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只红甲已将桔瓣塞到了他的嘴边。桔香清新诱人，常兴奕正口渴，他张嘴接了下来。
一旁的若儿发了飙，她一把抢过老板娘手中的桔子，呵斥道：“这里不用你伺候，我们自己会剥！”
“哟——”老板娘扯出夹在衣襟边的手帕，打了一下若儿，掩嘴笑道：“瞧，这位小哥，莫不是吃醋了。要不要姐姐替小哥，也叫一位姑娘来伺候呀？”
若儿恼怒地杏眼圆瞪，常兴奕终于明白：他常兴奕穿越后的艳遇人生即将拉开恢弘的篇章！
他哈哈笑着，拍拍老板娘说：“谢谢姐姐，我的这位小哥有我伺候就可以了。”
老板娘知趣得很，她笑着起身甩着灯笼扭着屁股离开。
常兴奕坐到若儿的那条凳上，他掰了一瓣桔子塞到若儿唇边，若儿仍气鼓鼓的，那鼓起的腮帮就算上面涂满碳灰，也如小笼包一般可爱。
常兴奕搂住她的肩膀，她扭动着腰肢，要甩开常兴奕的手臂。
常兴奕惊讶道：“咦？若弟，你莫不是真的吃醋呢？咱们是把兄弟，若弟弟倘若喜欢，那为兄今晚就将掌柜娘子让予你好了。”
若儿恼怒地起身要走，常兴奕假装无知，他拍着若儿的肩膀，将她按下：“诶——别这么猴急嘛，就要吃饭了，吃过饭，再让掌柜娘子伺候若弟沐浴更衣。”
小二将饭菜端上来，若儿也不好再发飙，只好先端碗吃饭。
上的是肘子、红烧肉、猪血丸子等等，也是满满一桌，但没有配料，看着做工粗糙。
常兴奕先挑了一块不肥不瘦的红烧肉给若儿，才端起自己的米饭。
只吃一口，当即发出了一句：“妈耶！这是什么呀？能吃吗？”
这话不仅让满店的人瞧着他，连若儿也惊讶的看着他，有人小声议论道：“这是哪家的富贵公子哥？如此嘴叼！”
其实也不能怪常兴奕。
看官们可曾吃过过去乡下的菜饭？越是穷的地方煮菜越不喜欢放葱姜蒜这些调料，因为怕人说你吃不起。古代也一样，食物相对贫乏，开门做生意的更是怕放多了葱姜蒜被人掀桌子。所以那肘子、红烧肉真心是扎扎实实一碗大肉，尽管食材新鲜，却腻人得人。
而米饭，现代的稻米是经过多次ZHA交和改良的，无论口感和色泽都优良许多，加上加工等技术，使得吃惯现代饭的常兴奕觉得古代的米饭像吃沙粒一般。
这就好比那个笑话：一个生活在雾霾地区的人，去空气新鲜的地方会出现“厌氧”反应。习惯了添加剂的废柴，也一时难以接受纯自然的食物。
吃过饭，常兴奕也不再捉弄若儿，他知道她已经乏得很，一身又脏，急着上楼换洗休息，于是，主动要了两间房。
上了楼，常兴奕先送若儿到房门口，想起豌豆公主的故事，他吩咐店小二给若儿的床上多垫几床被褥。
进到自己房间，常兴奕又开始嫌弃。
长沙府毗邻湘江，自古就有“得舟楫之便”的说法，为招揽码头生意也为取水方便，所以多数客栈、民居都建在湘江河东岸城墙根上的，也因此对于城墙造成的干扰与破坏，使得城墙轮廓难以辨识。
同福客栈就是这样一座掩盖了城墙的三层老旧木板楼。它前面是主街，后面是推开窗可以看到的湘江河。河边人们在用板车和水桶运送饮用水，女人蹲在跳板上，用木棒捶打、漂洗衣物。
风景是好，可因为潮湿，房间里一股子霉味，不少木板还有白蚁在出没。床铺狭窄、梆硬，家具也简陋，最重要的没有卫生间，更不可能有淋浴房了。
常兴奕打开房门叫店小二：“小二！”
小二跑了过来。
“你这怎么没有木盆，我要洗澡。”
小二笑道：“一个大男人在房间里洗什么澡，嘚嘚瑟瑟的抖了不开。”
“那我上哪洗？”常兴奕问道。
小二指向窗外，常兴奕探出头去，见楼下河边光着膀子的男人，他们在戏水、打闹，场面倒是闲适而温馨。
“那女眷怎么办？”常兴奕担心起隔壁的‘若弟’。
“给银子就好使，小的们打水送到房间里去。”
“哦，这样啊——”常兴奕从包裹里摸了些碎银子，初到古代，他也不知道值多少，就给了店小二。
小二两眼发光：“大爷！您想怎么洗就怎么洗，小的送一屋子水都没问题。”
常兴奕指着隔壁：“送到那屋去。另外——”他压低声音问道：“那什么事，怎么办？”
小二两眼更加发光：“大爷，这事您放心！包在小的身上，小的把长沙府最俊的姑娘给大爷您找来，包管把大爷您伺候得服服帖帖的！”
“说什么了！”常兴奕一掌拍在了小二的天灵盖上：“爷说的是出恭、登东，也就是拉屎，知道吗？”
小二一脸委屈：“这个用问？那——”他指着门后一木桶。
臭气熏天。
唉！妈的，忍了吧。你以为你是大姑娘？这也受不了那也受不了，这可是一百多年前，上哪去给你找个冲水马桶。
出完恭，连他自己都受不了那股味，更怕熏到隔壁的‘把兄弟’，就叫店小二赶紧倒了。谁知小二转身就倒进了窗外的河里。
“喂！你怎么倒这？下面还有人洗澡了！你们不是有专门收集什么‘夜香’的吗？”常兴奕看向河边那些洗澡的男人，替他们恶心。
“这个点，粪夫早就出城了，得等到明天清晨才会上门。”小二用怪异的眼光看着这位怪异的公子。
早知道古代的卫生条件差，没想到这么难以忍受。
楼下那个河边，打死常兴奕也不会去了，他想起书上看的古代有澡堂子，就问了店小二，准备去见识见识。去澡堂前，常兴奕先去买了套衣服，昨天揍完杜家那干人后，抢了少爷的衣服套在身上。少爷比他矮小许多，他是勉强憋在里面的，感觉像个瘪三。
古代成衣店很少，常兴奕转了一大圈才找到一家。
一路上，他再次感叹，现代文明带来的优越性。古代的城市没有下水系统，街道、小巷的沟壑里污水横流，在夏日的阳光下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古装剧和穿越小说里，将古代的画面描绘得很唯美，其实，路面坑洼、浮土四扬，人们穿着邋遢，还哪哪都洋溢着酸臭味。
常兴奕开始有点明白，来之前马天豪曾说，不担心常兴奕会乐不思蜀的原因：这就是时代。
还好，180年后的现代世界有美好生活在等着他，他只是来做加勒比海盗的，海上的生活只是暂时。
他不是小五子，他是常兴奕，他的生活、他的人生都在21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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