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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少年志,则国强 二十七

从头到尾,我们都只是看客,默默祝福,默默哀悼。不知今天,是否有人做了我们的看客,抿着香茶,窥探着一切。

好歹,牵牛织女一年一会,我与东君,却是二十年不曾再见。是这三千年里幸福太过,我明白,即便是一成不变的天界,也并非是真的一成不变。

颛顼,他好歹是我曾经的养父,如今,却要反目成仇。当年若非他,我不会遇到你。也不会有如今。我便是这么一个冷血无情不知感恩的女子。为了自己,可以抛却一切,只是,不能抛却你。

你还记得那天吗?

沧浪海边,颛顼不许我去接你飞升,我便躲在天边云后远远的看你。那时候,我以为,你喝了忘川水,便将我忘了。待你成了仙,日后,也是相见不相识。我哭的稀里哗啦,化成一片紫菀花隐藏自己,是你,微笑着看过来,一个眼神,让我知道,你没有把我忘了,你没有被忘川水左右。天地神灵都不知道的事,我知道了。

后来,许多年后,我偷偷告诉你当时我的窃喜,你抬手揉乱了我的长发,嘲笑我的傻,然后说,你也一样。

精明如你,对于这样的事,却是和我一样的傻。

千百年的情,迷了心智。

阖上眼眸,不去看那低垂的天幕,缓缓躺倒,人世间微凉的草地,比天界的云朵要坚实很多。若没有这二十年,或许,我会以为,大海,便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他还是凡人的时候,忙碌,不解风情,最浪漫也是最常做的,便是和我赤着脚走在沙滩上,每次,他都会小心离了很远的距离,每次,最后也都是他走近为我拧干湿透的裙角。

沉浸在回忆里,度过了浑浑噩噩的许多日子。

有我和凤凰在,再加上睚眦的退让,即墨一路南下,直到再次遇到晋王,我才想起,要去看看宓澜。只是在九皋这么多日子,也没有见过她,想来,被看管的该是很严苛。

我寻了门路探过去,于她,我还只是当年在廖家灵堂的匆匆一瞥。那时候,廖魇十六岁,她十五,初嫁,又遇父丧,很娇小很玲珑的模样,和如今眼前的女子迥乎不同了。

“宓澜。”

幽暗的帐里,她在灯火摇曳之地,五花大绑,战乱让她的模样几分成熟镇定,五官比当年更美,身形也越发纤长。看得出,晋王待她很好,即墨也没有对她施什么折磨人的刑罚。

“你便是那仙姑?”她问的没有半分波澜。

“你怎知道?”

“军营中,还有旁的女人吗?”

我几乎脱口而出,廖魇便常年随同他出征。到底,也没有说出口,毕竟,是过去的事了。

“晋王很惦记你。”

“仙姑想说什么?”

“你记挂着他么?”

她的眸色黯了黯,终于开口:“他是我夫家,我自然记挂。”

“你恨即墨吗?”

“仙姑!”

“你恨他吗?”

“他是叛军,我自然恨他!你若要替他杀我,便来吧!”

“你恨他,是因为,他是叛军,没有其他?”

“他背弃伏契,自然该恨,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晋王也是这么想的?”

“自然。”

“你也是这么想的?”

她顿了一顿才说:“自然。”

“伏契皇族荼毒天下,早该灭亡。你应该看的清楚。如果,伏契当真尽得民心,廖将军便不会死了。”

我知道,她明白,四年前就明白。只是夫家拥护皇室,她也别无选择。

她没有说话,我便继续说:“即墨如今占尽天理,伏契早晚灭亡,而在伏契覆灭之前,晋王便会成为牺牲品。即墨不会放过他,你愿见他死吗?”

她的眉心,几不可见的蹙了蹙。

“到时,我陪他一起。”

“你们的生死都会在即墨手里,他会甘心这么轻易放你们做一对地狱鸳鸯吗?”

她迟疑了。

“这场战乱已经毁了廖家,好在,你已经嫁人了。你多活了四年,如今,还是轮到你,和你的夫家。甚至不用即墨动手,我在你面前,只要摆摆手,便能让晋王暴毙,让你独自过活,生死无路。”

“你到底想说什么?”

“晋王记挂你,我要你,让晋王叛变。”

她睁大了眼睛:“不可能的,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即便最后,伏契赢了,晋王创立丰功伟绩,赐官封爵。可你知道一个词吗?功高震主。即便没有我干预,我敢向你保证,到不了伏契新帝登基的那一天,晋王就会被莫须有的罪名处死!到时,你且问他,忠君爱国有几斤几两重,能不能救他一条命!”

“可即墨东离也不一定会放过他!”

“我保晋王的命,保他不会为即墨所杀,够了吗?”

“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我按下眉心,努力让这双眉温软下来,不再那么积聚哀伤:“我见不得悲剧。宓澜,有些人,我可以救,却生生错过。我不想再错过,也不想你再错过。”

当年,我该去为牛郎织女求一求情,而不是看着茶烟消散,又是一天一年。当年,我该陪同他一起离开,不给颛顼可乘之机。当年,我该早早给即墨一个答案,不让他守着一具不哭不笑的尸体孤独终老。

宓澜曾是我的妹妹,曾与我有割不断的血缘,曾是我最后的家人,我不能再让她含着眼泪草草收场,便当我在人世度过二十年做的唯一一件算的上不错的事。

她忽然落了泪,我看着她被绑缚的双手,低头为她擦干净眼泪。

“我会帮你,我会帮你。”

离开帐子,我搓了搓冰凉的双手,却怎么也捂不热。

我的时间,或许不多了。

即墨很听我的话,便如同过去听从徐先生的话一样。他许我带着宓澜一同约见晋王,没有派兵跟随。

的确,有我在,又何须派兵呢?

恰是凤凰自丹穴山回来,我遣它去联系了睚眦,也不知他会否前来。

待一切就绪,我和宓澜已经坐在碎云车城郊的一处小酒楼中等待,却忽然有一军士慌慌张张跑来,扑通双膝磕在我面前:“仙姑!皇上突然血流不止昏死过去了!”

我猛然起身,撞翻了桌上滚烫的茶碗,茶水倾出,顺裙而下。

“皇上受了什么伤?!什么叫突然血流不止?!”

“卑将不知,只是皇上突然心口上涌血,叫了医官,说是伤口很深。可这,这两日战事稍歇,陛下没有亲自上阵,哪里会有这么重的伤。”他瑟缩了一下,“仙姑,莫不是,中了邪?”

“你是在说我不顶用吗?”我冷冷回了一句。

“不敢!只是陛下这伤着实怪异!”

是怪异,我却明白,只是这缘由,无论如何无法说与这些凡人罢了。

“多遣些人去照顾他,无论怎样先将血止住,少顷,我叫凤凰过去。”我强自镇定,待他跑开后,才终于跌在椅中。

东君,你还好吗?现在,是谁在你身边,为你裹伤?

“仙姑?”宓澜歪头看了看我。明明这个时候,担心她自己的夫家才是正经事,她又何必为我这非亲非故的人花费心思。

勾了勾唇角:“唤我紫菀便好。不知晋王今日会否前来。”

他若是来了,这条路便是成功了一半。他若是不来,即墨与他,便仍旧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我已分不清,这一计究竟掺了我几分私心。

“他答应我的事情,从没有食言过。”她的声音很小,小到若我非仙身,恐怕听不到的地步。这样互相深信着的两个人,其实,何必再奢求旁的呢?倘若,这并非乱世,这样举案齐眉,相携白首的一生,该是多么羡煞旁人。

我忽然,有些羡慕这个妹妹。

屋外忽然一声鸟鸣打断思路,我走到窗口探出头去,是凤凰。

“睚眦呢?”

它摇了摇头,眉目中满是歉意。

“无妨,我早知这结果,毕竟是睚眦。”我摆出一个笑容,“凤凰,即墨出事了,你先帮我去照顾他好么?多谢了。”

它旋即扇动双翼离开。

毕竟是睚眦……他没有趁机与凤凰斗上一斗,或许便是我的幸运了。毕竟,那次战场上,要他佯装成我与凤凰的手下败将,着实委屈了他。

身后忽然传来木椅剐蹭地面的嘈杂声响,我回头,是猛然站起的宓澜。她一向知礼,如今忽然如此……

我望向门外,果不其然,是晋王。

“王爷。”她轻轻唤了一声。

我提步过去,细细打量着他。

剑眉星目,轮廓分明,一身的贵气和正气。衣冠楚楚,一表人才,看得出,确是个可与即墨匹敌之人。

“晋王。”我伸出手,示意他坐下。

他斜斜睨了我一眼,眉目中,谈不上亲切。

“本王不会与即墨东离那乱臣贼子苟且,将宓澜还来,大不了一命抵一命。”他没有坐下,字字铿锵。

“王爷果真爽快人。”我扬眉看着他,“宓澜真的王爷当真是天大的幸事。”我转头看向宓澜:“宓澜,王爷既要你回去,你便回去吧,我不多留。只是日后的路,还请你替王爷多思量,万毋行差踏错分毫。”

宓澜的脸色一分分垮下来,坐定在椅上,膝上的拳攥得很紧,低头说:“我不回去。”

“宓澜!”晋王一声低呼。

“王爷,你投奔九皋好不好?”

“宓澜你这是什么话!”

“宓澜不愿看王爷死去,莫不如叫宓澜当下便死了清净!”她说着,便起身直冲立柱而去。我未料到她性子竟如此,愣了片刻,再去伸手阻拦已错过时机。好在晋王反应快些,一把拉住她,她的额角刚刚蹭过木柱,渗出点点血珠。

晋王忙用方巾轻轻拭去,伤口很浅,见惯了战场厮杀生离死别的他眼里却满是心疼。我的心里,有些宽慰。好歹,艰难与否,两人相互扶持,也是幸福的,幸运的。

“宓澜,日后莫要如此寻死觅活,你这岂不是要我独活于世,老死外乡?”

他话中意味分明是,她在何处,何处便是他的乡,他的栖身所。倘若到了落叶归根的那一刻,也必然是回归到她身边。

便是我听来,也无法不动容。

永生的仙人,向来不会考量身后事。便是经历过了六道轮回生老病死的东君,也从未向我提起这样的事,使我一直以为,我们便会向这样一起走过漫长无止的岁月,三千年,也不过其中眨眼。

或许,当初若能早些经历过凡人这苦楚,我会更加珍惜那些时光。

她轻轻偎在他肩头,那牢靠的臂弯,便是一个女子的全部天地。没有眼泪,那里,容不下一丝一毫的悲伤。

“我带你走,宓澜。”他喃喃,“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她恍惚有些僵硬,退开一步,摇了摇头:“王爷,宓澜求你了,去九皋吧,哪怕只当是归隐,好么?宓澜求你了。”

“宓澜……”

只是看着那男子的眉目和双肩,我便已明了,他是多么有担当的人。一肩扛着那行将就木的国家,那并非说卸下便能卸下的重量。

“宓澜不懂家国大事,宓澜只是想要王爷活着,只是活着,宓澜就已经知足了。求王爷……”

我垂下眉睫,便是宓澜,也无法令他当下便放弃一切,我明白。

“宓澜。”我唤了一声,打断他们的对话,不愿让这无休无止的谈论下去,“这并非王爷能当即抽身之事,王爷需要时间,是吧?”

晋王迎上她的目光,点点头。

“至少战乱结束之前,王爷都会安然无恙,你也可以暂且放心。只是战乱之后诸事,要看王爷自己的决定。今日,便到此为止吧。王爷,请回吧,多留无益,恐怕会叫人窥伺了去。”

他伸臂揽过宓澜,一双眼里满是警惕。

我摊摊手,微微笑了笑:“我不会再留王妃,王爷无需戒备。只是他日,待到时机成熟,王爷给我一个消息便好。紫菀保王爷王妃无碍。”

“本王如何信你?”

我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到他面前:“若王爷签这一纸契约,自然会信任我。”

契约上事无巨细写明一切,规整的如同一场等价交换,没有半分强买强卖的意味,只是各取所需罢了。只是,他若是带着宓澜一去不返,我将这呈递伏契皇族,便是他叛变的铁证,到时,便是战事正酣,他也会被押解回平京,处以极刑。

他自然明白这道理,拧眉看着我。我扬起一个笑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王爷请。”我递上桌上准备多时的笔。

他将那纸拍在案上,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这要我五十天内给出回复,你便不怕我五十天内灭了即墨东离吗?”

我笑的无害:“王爷自然可以试试。有我在他身边,王爷要用什么方法伤到他。王爷与即墨僵持,早不止五十天了吧?”

“你便不怕我带着宓澜一去不回?”他眼里满是不信任。

“天下间,可还有我不能去寻之地吗?”除非,在我去寻找之前,颛顼帝便已经将我攥在掌心。

他眯着眼睛看我,满是凌厉的光。抬手,龙飞凤舞在纸上签下一行字,带着宓澜转身不去,半分没有多留,好似怕我反悔一般。

他不懂,我不会反悔,多一个人能够和乐一生,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踏云回九皋军营,一路很急,却再慌乱中与谁撞了满怀。我按了按额角稳住身形,看着眼前的人,棱角分明,高大伟岸,只是眉目间长年累月挂着一抹杀意。

“睚眦?”

他不满意一般应了一声。

“你来做什么?”

他扬了扬眉,没有回应。

我忽然记起,是我遣了凤凰去请他,我还以为他不会来。

“晋王和宓澜已经回去了。”

他拉住我的胳膊,拧眉低语:“不要让你的私心碍了大事!”

我看着他,分外认真的说:“这并不只是我性情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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