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师爷一个人站在桂花树下思考了良久，一直到在兵工厂干活的老六和老七说说笑笑的回来，才终于下定决心，去向徐逸坦陈心扉。
县长夫人说得对，反正他来鄂城，最终目的是为了挣一笔，可以让自己安度晚年的养老钱的。
所以县长不县长的，其实根本不是重点。
只要能把这笔钱赚到手，那就一切无所谓了。
根本没必要为了一时意气，去拿自己的小命冒险。
至于有了他的帮忙，徐逸这个假县长能不能变成真县长，其实一点都不难。
毕竟他的鄂城县长都是买来的，转手再卖掉，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
他抱着几样古董，敲门进去的时候，徐逸正站在自己的书桌后练字。
作为一个文物造假真专家，临摹名人字帖，是徐逸的一大爱好。
尤其是心情好的时候，他更是喜欢安安静静的写上几笔。
抬头看着进来的汤师爷，脸上没了往日谄媚的笑容，徐逸笑了起来，道：“想明白了？”
汤师爷一愣，随机露出了一脸苦笑。
至于心底，多少是有些后怕的。
假如自己没想明白，这次来的目的是来忽悠徐县长，大概明年的今天，就是自己的忌日了。
“县长，卑职想明白了，其实我挺喜欢当一个刀笔吏的。”
“嗯，我也觉得你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师爷。”
“对吧，汤师爷？”
听着徐逸这样问，汤师爷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
徐逸话里的意思他听懂了。
从今往后，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马邦德了，只剩下了徐县长的好参谋，汤师爷。
汤师爷把手里的几样古董，放到了徐逸的书桌上。
正要显摆一下自己的本领介绍介绍，给自己加点印象分的时候，却见徐逸眉头一皱。
指着其中的一件瓷器道：“把这件换了，送人假的还不如不送。”
汤师爷：“……”
这是正宗的宣德年青瓷好不好？
他可是仔细观看了好一阵子，才完全确定的。
徐县长只瞅了一眼，就断定是赝品，也太草率了吧？
而且就他这个年纪，这个出身，又怎么可能懂这些古董的真伪？
“相信我，你回去好好看一看这方面的书，这个器口的形状，应该是元朝流行的，宣德年那会儿早就不用了。”
徐逸笑着解释了一句。
话锋一转道：“对了，前些天让你整理的那些富户交税的事项，都复核清楚了吗？”
“复核清楚了，按照黄启祥留下的原始账册对照，这十三年里，本县大大小小十七名商户，还有乡下二十三户地主，少缴赋税合计大洋十七万三千多。”
“按照黄启祥的记载，他是按三成的比例，收归私产的。”
“所以总的来说，偷税足有十二万。”
汤师爷如数家珍，说的明明白白。
这让徐逸很满意，这不就是价值体现吗？
他点了点头，吩咐道：“明天安排人挨家挨户通知他们。”
“按账目数额，折五成补缴。”
“十天内交上的，既往不咎。”
“如果谁要是还敢打马虎眼，律法无情。”
“知道了。”
汤师爷应了下来，心里很笃定只要徐逸说了这话，怕是没人敢打马虎眼。
毕竟有黄四郎的前车之鉴，谁也不敢把徐逸的警告当儿戏。
这样一算的话，短时间内，又有近九万的入账。
真真是生财有道。
乍舌着，汤师爷忍不住问道：“县长，那这笔钱……”
“老规矩，一半入公帐，一半私账。”
“另外这事你办的不错，再从私账里抽五个点，算是给你的奖金。”
汤师爷晕晕乎乎的走出了徐逸的房间。
自己在桂树下站了好一会儿，才彻底的冷静下来。
他又掰着手指头计算了一番，确定自己刚才的心算并没有错。
按富户们补税九万大洋算，入私账的五个点奖金确实是二千二百五十块。
这对汤师爷来说，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要知道他赴任鄂城的时候，给自己定下的目标，也不过是辛苦三年，捞够十万大洋而已。
按照这个算法，这二千多块，其实就是他给自己预定的月收入。
而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汤师爷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就凭鄂城附近这段时间发现的各种矿产来说，税收连着翻番是可以预见的。
再加上各种贪墨，按徐逸这样的捞钱手法，一年下来还不得有个百八十万的入账？
他提五个点……三年最少都是十五万大洋。
这个师爷当的，赚大发了！
把这笔帐算清楚，回到自己房间的汤师爷翻来覆去的，彻底的失眠了。
如此煎熬了好一阵子，他一咬牙从床上爬了起来，将房门打开一条缝探头探脑的观察了两眼。
确定院子里没人之后，这才轻手轻脚的往县长……不，明天就是师爷夫人的房间摸去。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
对汤师爷，和师爷夫人来说是如此。
对于夜宿在距离鄂城二十公里外的一处小镇的黄念祖，同样也是如此。
就在汤师爷策马扬鞭的时候，刚刚过完二十五岁生日的黄念祖，一个人坐在客栈的屋檐下，怔怔出神。
黄四郎身死，黄家覆灭的消息，他是在事发后第七天才知道的。
是一个黄家商铺的掌柜，日夜兼程赶到省城通知的他这个消息。
当时的感觉很复杂，不过只有黄念祖知道，他忽然觉得无比轻松了。
仿佛懂事后就笼罩在身边的阴霾，在一那一瞬间消散一空。
听说了黄四郎被杀的罪名之后，他原本就想着抛在脑后，让这事儿直接过去的。
所以当时只是敷衍了来报信的掌柜几句。
不过回到家之后，妻子却瞬间来了精神。
这个女人并不知道他身世的隐秘，因为这事儿他一直羞于启齿。
哪怕是对枕边人，同样也是如此。
但是他的妻子，也并不是想要让他报仇。
而是为了黄家的家产。
所以整整吹了一夜枕边风不说，第二天甚至出动了娘家人帮着出谋划策。
最终定下了由黄念祖作为黄家继承人出面，向鄂城县公署讨要被抄没的家产。
至于理由也简单，灭族抄家那是老黄历了。
现在是民国新时代，可不再兴那一套了。
所以随后就一纸诉状把这事捅到了省府。
这才有了唐参议的调查组之行。
至于黄念祖自己，冷静之后倒也觉得无所谓了。
反正知晓他身世的黄家人不是死，就是在坐牢。
回去要回家产，再看看故乡，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这时候眼瞅着鄂城越来越近，却还是不免近乡情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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