氛围再一次降到冰点,我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点,我拉着Tin姐的手指问她:“我忽然想到,如果按照你说的时间线,你只是在酒店待到凌晨,但现在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
Tin姐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地看向我,她越是默认我就越感到紧张。显然,她早就已经从手机的日期上注意到了这一点,也就是说,她在这条应急通道里走了整整一天……此时她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令我感到恐怖。
“我来说一说我的推测吧。”气氛沉寂了几分钟后,还是Tin姐先开了口,“不管这个楼道是变成了莫比乌斯循环还是出了什么问题,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我是坐电梯到五楼的,电梯上升时的超重感和失重感完全不同,我肯定可以分辨。”
我明白她的意思,Tin姐应该是在怀疑有另一条她没有走过的楼道,那座楼道因为某种意外成为了莫比乌斯环,就像那些根据维度错觉绘制的图片,图中的人一直以为自己在向下走,其实在某个临界点,高度被重置回去了,在经历过这几天的离奇遭遇后,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楼梯我也不会感到意外,但从潜意识上我还是无法接受。
“也就是说,从四楼上升到五楼这件事是确定的,我也是在五楼闻到了红酒的气味。”我跟着Tin姐的推测点头,她继续说道,“无论这条应急通道从全局来看有多奇怪,它总有一个点是有问题的,既然现在我们都能闻到浓郁的红酒味,我认为这个‘奇点’不在四楼之下。”
的确,我们是在和她相遇之后才逐渐闻到红酒味的,在上一个楼道转角口,只能闻到一股陈旧、潮湿的灰尘味。
“你的意思是——”黑鸟对着她说,“那个导致你被困的循环点设在四楼和五楼之间,你其实一直在这两层中间不断地爬楼,而我们能遇到你,也就意味着我们其实已经错过四楼了,现在的位置同样是在四楼半?”
“而且电梯也没法按到四楼以下的楼层。”Tin姐补充道,“如果说真的出现了一个现实和超现实的断层点,那也应该是在四楼和五楼之间。”
所有人都在屏息思考,大概一分钟后,黑鸟突然伸出手作停止状说:“等等,你的推论有一个致命的漏洞。”
其实我也发现了这一点,但我没有选择说出来。
“你所有推论成立的前提是,你刚才所叙述的那些经历都是真实的,如果那些是你编造的,比如电梯根本没有失灵,或者你根本没有在应急通道里走一天一夜,你是刚刚从五楼下来,或者行政酒廊本来就在五楼……如果这些是假的,你的推论一样是不成立的。”黑鸟看着Tin姐冷冷地说,“要验证也很简单,只要我们不再向上,而是向下走就行,虽然这很危险,但是只要能走到底,就说明你的叙述中存在编造。”
我大概猜到黑鸟所说的危险是指谁,但他不是已经全身被火点燃了吗?
“我不需要对你证明什么,我说过了,这些都只是我的推论。”我没想到Tin姐会这样回应,“虽然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但既然我还在酒店里,我就有义务确保客人的安全,我觉得我已经尽了职责,因为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如果你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来验证,你就朝楼下走吧,但我是不会和你一起去的,我已经走了一天一夜了。”
但黑鸟俨然是一副不甘示弱的态度,不过这应该也恰好说明,黑鸟的目的是前往四楼。
“你和我一起去吧。”对峙了一段时间后,黑鸟看向我说道。
“我不想去。”我说得很直白,可能是因为我的脚已经泡起皮,不想再走了,也可能是其他我不愿意再细想的原因,“我留在这里陪Tin姐,她好像也感冒了。”
Tin姐的手确实在冷得发抖,可是她坚定地看向黑鸟说:“你如果想要验证,可以自己下楼去看,如果应急通道是个莫比乌斯环,你就会从我们的头顶回来,如果通道是无限的,你可以在走一段路后原路返回。”
但黑鸟只是不动声色地凝望着我,大概是意识到我确实不愿意跟他去的时候,他把视线移开了。
“待在这里哪都不要去,如果你们愿意听我的建议,我可以保证你们存活到台风过去。”他背对着我们说道,准备朝楼下走了,我紧紧地抓着Tin姐的手,黑鸟应该注意不到,她的手颤抖得太厉害了。
就在黑鸟即将从下一层转角口离开视野时,一道奇异的白光闪过,我清楚地看到从他背后破损的两个洞口内,一对颀长的、布满白色粉尘的翅膀闪烁了一个瞬间,仅仅是一个瞬间,他的翅膀照亮了整个楼道,他侧过头,淡漠地看向我们,我远远地望见他孱瘦的面孔,眼睛处像是两个镂空的空洞,我进而看到大量的幻象,像是凝视太阳后闭眼看到的视觉残留,在壁画般的背景上,黑鸟背后张开长袍一样的白色翅膀,他的身影在闪烁中渐渐抖动成一滩黑色的墨水,我甚至能听到他痛苦的尖叫。
那个瞬间一闪而过,反应过来时黑鸟已经下楼了,但我却久久处于剧烈的震荡之中,直到Tin姐帮我擦干不知道为什么会流下的眼泪,一遍遍问我:“你还好吗……你还好吗?”
“我……”我在开口时闭了一下眼睛,眼眶中晃动的眼泪就成股流下,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我本以为Tin姐会说一些安慰我的话,但没想到她径直握住我的手臂,进而拽着我向相反的方向,也就是楼上走,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已经被她牵着走到更上一层的转角口,又有许多种可能性在我脑海闪过,我甚至有想过是否要尖叫来引起黑鸟的注意。
但Tin姐反手将我推到墙上,拿出手机用光照亮自己的脸,她脸上的妆化了好多,眼睛里布满血丝,她对着我作了一个“嘘”的手势,我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因为她全身都在发抖,我才意识到她之所以会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恐惧和紧张,人只有在极度的恐惧之下才可能这样颤抖。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她的声音都是飘忽不定的,“我带你离开这里。我喝了酒,不可能有调酒师不尝自己调的酒,他们给我的鸡尾酒名字叫做【红】,我骗了他。他是不是和你说过很多奇怪的话?”
我想起黑鸟在刚刚和我说的什么位面和backrooms,于是点了一下头。
“他在骗你,那些都不重要,怎么解释都不重要。”Tin姐的手压在我的肩膀上,我感觉她快要哭了,她刚刚一定压制着巨大的恐惧在和黑鸟对峙,而她喝过鸡尾酒,也就是说她回四楼时一定看到过什么,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判断。
“你不能相信他,不要和他走……”Tin姐忽然抱住了我,她在我耳边颤抖着说:“你注意到了吗?他没有影子,绿光被他的身体挡住,但在水面的投影仍然是完整的。我在四楼的房间里……亲眼看到,他在舔地上的血,他没有影子……”
“之所以会这么冷,是因为酒廊的冰柜玻璃碎掉了,冷气散进了应急通道。”Tin姐带着我向上走,冰冷的积水像毒蛇吐出信子,舔舐着小腿上每一根触觉神经,在几处灯牌前发出绿色的粼粼波光,我仍然在那道白光闪过的恍惚中尚未回神,不由地想到如果这层昏暗的积水下如果潜伏着无数水蛇或其他水生生物,无声地巡游在我们四周,该是怎样的情形。我忽然意识到,踩在积水中,和踩在积满水的昏暗楼道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恐怖,浸泡在冰水中粗糙的水泥沙砾的质感,令人无端联想到深夜小区里里巨大的室外露天泳池,踩着涩涩的白色粗纹瓷砖一步步爬出水面,回头能看到自己从水中脱身时留下的永不平息的波动,仿佛是某种类似影子的存在被抛尸池中。
我忽然冷得一哆嗦,才听到Tin姐在回头对我说话:“……不过,你知道为什么越往上走,积水会越多吗?”
“难道……不是因为楼上的楼道玻璃碎了,暴雨从破口处漏进来,全部积在上面了吗?”
“不是的哦。”Tin姐摇摇头,借着她手机的微光,我看到她对我露出了一个疲惫的苦笑,我仍然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她的牙床都在发抖,言语闪烁其词,“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你听听就好。”
我从后面被她牵着继续向上爬楼,浸没在深水里,每一步都格外艰难,前方波流经过几个转角的弯口,十几米的势能变成水底的暗流,如果没有站稳,很可能会失去平衡摔下去。
“我觉得,整座酒店被倒过来了。”Tin姐说这句话时,目光失焦地看向前方的水面,“就是,上和下相颠倒,五楼变成了三楼,三楼变成了五楼,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实现的,但我就是隐约有这种感觉,我在这家酒店工作好几年了。”
我思考着她说的话,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Tin姐你会做出这样的猜测,不仅仅是因为直觉吧?”
她有些惊讶地回过身看了我一眼,然后点了下头:“是的,如果在酒店工作,想要能够胜任前台的职务,就必须了解酒店的每个角落,一个前台不可能不熟悉四楼和应急通道,整座大楼里的门禁点、消防警报和灭火器在哪个位置我都一清二楚,只是现在很多都失灵了。”
显然,即便在我们眼中,每一层应急通道都看不出什么差异,但Tin姐肯定已经从一些细节上辨别出了三楼和五楼的区别,顺着这个思路,我忽然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性:“如果上下是颠倒的,那是不是就意味着,积水不是从上面流下来的,而是从下面流上去的?”
这是我们的视角,如果上下颠倒,底楼才是顶楼,雨水在顶楼的天台逐渐被蓄满,顺着管道和楼道流到底楼,我们之所以没有感觉,是因为楼道不像流向单一的河道,即便是河道,主流和两侧触岸形成的细流方向也不见得是一样的,三十四层楼就有大概七十个转角口,每个转口前还有十几级台阶,所以积水中暗流的流向早已错综复杂。
“这也是我做出这个判断的原因之一,不然光靠几面玻璃的破口怎么可能积满这么深的水?”Tin姐应该是很疲惫了,语气有些虚弱,“暴雨时最危险的永远是地下室,而不是楼顶。”
我还是忍不住问:“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Tin姐并没有回答我,只是沉默地拉着我不断向上爬楼,转过一个个弯口,红酒味的确是逐渐淡下去了,但因为不清楚起始点到底是在几楼,所以我也无法判断要走多久才能到终点,甚至无法想象这样不断地向上爬,最后从一扇木板门刷NFC出去后竟然回到了大堂的荒诞场景。
人总是屈从理性的生物,当收集到的信息拼凑出一个完全违背常理的结果时,理智和现实总有一方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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